卡维及时的补救措施不仅成功救下了拉斯洛,帮市立总医院留住了投资机会,还变相保住了奥匈两地资本的维系。看似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但落在市立总医院的外科小团队里却显得颇为尴尬。
整件事下来,难得下定决心做气切的尹格纳茨,反而成了帮卡维栽树乘凉的前人,说心里没疙瘩肯定是假的。
但要说他有多生气,那也不至于,更多的还是对自己没能好好完成手术的一种遗憾。
而且,在那种时候能为自己挽回声誉就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了。如果没有卡维这一拔,他这场气管切开手术注定要失败,而失败所带来的结果不是他一个小小外科医生能承受的。
身负全国最强的盛名,又是男爵,如果硬要和助手争个长短就显得非常狭隘甚至无耻,所以一来二去也就算了。
可另一位没有那么高的成就,也没那么好的心态。
和在客房睡了一觉的尹格纳茨不同,拉斯洛的气道刚恢复正常,贝格特就早早撤出了房间。他避开了包括卡维在内的所有熟人,一个人乘坐私人马车离开了庄园。
19世纪的手术量远没有现代那么大,贝格特回医院查看了两眼病历,和希尔斯、赫曼两位医生请了半天假,便选择直接回家。
贝格特一家是很传统的帝国世袭贵族,在议院也有一席之地,和拉斯洛这种资本家其实没多少交集。如果算上这几年一直闹得沸沸扬扬的“分院议事”制度1】,子爵能携家一起参加这场舞会就已经给足了面子。
父亲对拉斯洛的生死并不感冒,对儿子也没多少期望,所以凌晨四点到家后就睡了。可母亲不同,一直担心儿子根本睡不安稳,索性起床坐在客厅里等。
临近中午,在沙发上打着瞌睡的埃伦娜总算等来了儿子回来的消息。
“夫人,少爷回来了。”
埃伦娜连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庄园门口,点点头:“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
“嗯。”
“去吧......”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叫住了管家,“再去准备些点心。”
“已经备好了,是少爷最喜欢的林茨蛋糕2】和苹果卷。”
“嗯。”
见埃伦娜还想要说什么,管家又笑着说道:“夫人请放心,我们还为少爷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白培根加香烤猪肘还有鱼汤,他一定会喜欢的。”
埃伦娜点点头,总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管家在这个家服侍了30年,他很清楚埃伦娜的脾气,所以万事都能走在前头。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家少爷的性格,所以在贝格特没胃口的时候会把“埃伦娜”拿出来当做自己的挡箭牌。
“少爷,这些都是夫人吩咐准备的。”
刚进门的贝格特心情非常糟糕:“我不想吃!”
少爷难得发了脾气,管家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后退两步让出楼梯后便不再言语。贝格特知道自己语气太重,长叹口气后才对着管家说道:“对不起,泰德先生,我今天真的没胃口,还是给我准备些热水吧。”
“水已经备好了。”
“谢谢。”
......
贝格特走入浴缸,把全身都浸在温热的洗澡水里。
缓缓升腾的水汽缓缓带走了一整天的疲惫,但他的心情却依然好不起来。
拉斯洛的脖子还依稀浮现在眼前,整个手术的过程也都历历在目。尹格纳茨继续摘下了新的记录,而卡维也很自然地成功完成了助手的任务,甚至还搏得了拉斯洛先生的好感。
那自己呢?自己有什么作为?
他全程就是个死死压住病人身体的工具,就算换个人来,就算是待在院子里的那两个园艺工也能把这件事做好。既然是这样,那他辛苦在医学院学习那么多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贝格特在浴缸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水花,脑子不停想着这件事。
其实这个疑问不难解答,因为外科本就是一个极其需要操作经验的工作,作为尹格纳茨的实习医生,杂工是个躲不过去的环节,希尔斯和赫曼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真正刺激到他神经的根本不是打下手这件事,而是卡维。
为什么卡维每次都能抓住机会大展身手?
为什么自己空有一身的学历,但在临危关头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看上去尹格纳茨的操作并不难,卡维的补救方法也很简单,可要是真给了上手机会,自己真的敢下手么?能做好么?
肯定不行吧......
莫拉索伯爵的腹股沟是这样,拉斯洛的脖子又是这样,这已经第二次了!
我到底能不能做个合格的外科医生?
贝格特一巴掌重重地拍向水面,身子勐然一收,把头缩进了浴缸里......
就算工作上已经焦头烂额,但该过的生活还是得继续过下去,他对烦恼的处理方式就是洗个热水澡然后倒头睡觉。
等一觉睡醒已经过了7点,贝格特一摸肚子,饿了。
他稍微打理了下头发,换了个漂亮的衣领,穿上一套外出用的干净衣服,然后下楼准备随便吃点东西就出去散心。
餐桌边,父母二人已经吃过了晚餐,父亲克里希正在看报,埃伦娜则在享受最后的甜点。见是儿子下楼,埃伦娜便笑着放下了汤匙,问道:“睡得好么?”
“嗯,还不错。”
“你这身穿着是要出门?”
“今晚约了人,大概1点前能回来。”贝格特知道父亲的家规,连忙说道,“下午已经睡得够多了,不消耗掉一些精力晚上肯定睡不着。”
克里希倒是没有反对,换了手报纸的版面,问道:“是真约了人还是觉得在家里待得不痛快?”
“我怎么会骗你呢,真约了人!”
“谁?”
“梅伦和萨尔森,还有汉斯先生。”
“汉斯......你怎么又去他画室了?这周已经第二次了吧?”
“也不一定去画室,可能是去些别的地方。”贝格特解释道,“还不是为了林业局要求的城市公园凋像,汉斯先生主管着凋像的画稿,说需要激发一下灵感,让我们陪陪他。”
他走到桌边坐下,戴上方巾,拿起刀叉,刚要去切盘子里的香肠便被克里希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