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
长剑从手中脱落,由日光反射,显得有些晃眼。
剑尖着地的刹那,这把曾经削铁如泥的宝剑,突然从根部开始脆断,只待几秒,即四分五裂。
苏杭愣愣地看着扑向自己的道侣,连宝剑坠地都毫无所觉。
在他的眼前,男子的后背被剑破开一个血洞,分明身着玄衣,血水还是接连不断从缝隙中涌出,飞快在衣裳上晕染开来。
看着面前的惨红的颜色,苏杭好像突然失了声,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白瞬间充血,某一瞬间,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道侣最终力竭,拼死抱住他的手也丧失力气,在他的面前缓缓地滑下去,可苏杭就连扶住对方的勇气都消失殆尽。
濒死之际,男人似乎尽力抬了抬手,还是作罢。嘴角勾起抹笑容,须臾,他的眼睛就失去光泽。
仇敌可不会在乎夫夫二人的临终对望,魔尊死在了他的手里,这人依旧没有胜利的喜悦。
因为面前还有一个更加难缠的对手,地面上堆积着无数尸体,都是苏杭二人的手笔,他可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握着长剑的手指向外侧旋转,随着剑光闪烁,出其不意般朝着另外一个目标刺去。
道侣殒命的重大打击迎头敲下,苏杭看上去好像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胸腹就被人猛刺一剑。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看上一眼,看自己的血液浸染了衣袍,可苏杭连抬头都吝啬。
或许是无意识的,他的手指已经嵌入了仇敌的心脏,鲜血不断从指缝中溢出。
那人闷哼一声,心口剧痛,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随即拼尽全力,再次将手中长剑狠狠刺入苏杭的胸腹。
什么都剩不下,只余留漫天的血,仿佛细雨般飘落下来。
再之后,苏杭的记忆就不怎么清晰了。最后一刻,仿佛是他倒在了自己道侣的怀里,感受到对方从未有过的冰凉体温,转瞬便彻底堕入黑暗。
……
他是被强烈的窒息感惊醒的,脖颈处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逼迫着苏杭微微启唇。
在成功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刹那,苏杭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躺在地上,脖颈正被人狠掐住,但力道却并没有方才梦境中那般重。
与此同时,自己的手也掐在对面那人的脖颈之上。
他条件反射般摸了摸。
是光滑细腻的触感。
一切都显得太奇怪。
等到视野清晰后,眼前人才总算撞进苏杭的瞳孔。
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苏杭呼吸一滞,想也没想,便松开了自己压迫对方脖颈的手指。
面前这个掐着他的脖子、面红耳赤、脸色甚至有些狰狞的男人,正是他的道侣,卿子扬。
苏杭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毕竟前不久,他还亲眼看见道侣倒在自己的身前。
可现在,对方却活得好好地,连胸腹的伤口都消失不见。
怔愣过后,迟来的悲痛和重逢的喜悦,如同针扎一般刺激着苏杭的大脑,令他陡然红了眼眶。
不论幻境与否,他原本垂在两侧的双手已然缓缓抬起,就快要触碰到卿子扬的后背。
脖颈处的束缚突然消失,卿子扬下意识放松些力道。
因为尚且在疑惑对方突然的动作,他并没有注意到苏杭望向自己的眼神。而是觉得,现在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卿子扬小幅度张望片刻,目光精准到捕捉身旁的泥土,坏心眼般转了转眼珠。
苏杭的葫芦里不知卖着什么药,毕竟这只小狐狸狡猾又心狠。从前他以为的小打小闹,对方都能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留下伤口。
这一次,卿子扬可不会犯相同的错误,拿小命去赌。
于是,他瞅准时机,猛地抓起手边泥土,向前狠狠一扬——
苏杭完全没料到对方的动作,只来得及闭眼,却还是没能躲过飞溅而来的泥水。
深褐色的泥水从他的右颔处自下而上,利刃般斜印在苏杭的脸上。显得滑稽而好笑。
“……”
始作俑者见势不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起,随即狗撵似的向前夺命狂奔。
逃命途中,卿子扬竟然没有忘记“关心”一下自己死对头的现状,却恰好看见苏杭龟裂的表情。
配合上与白净脸庞完全不符的泥土,显得呆滞又崩溃。
于是乎,方圆十里之内,任何人都能听见卿子扬杠铃般的笑,和他越跑越快的脚步声。
余音绕梁。
躺在地上的苏杭心如死灰,他狠狠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老攻”二字咽进肚里,还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
再花了一分钟接受现实。
被仇敌一剑穿心之后,他似乎是……重生了。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大脑,卿子扬面容以及嗓音的稚嫩,仍旧时不时存在于苏杭的脑海。
多亏了记忆力超群,不过短暂地与记忆交汇,便让他回想起方才打斗情形所处的年份。
不,那不能算作打斗,或许只能称之为过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