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赵煦也说不上来自己内心的思绪了。憎恨,后悔,惧怕,如释重负,或许每样都有吧,但都不重要了,这个年轻的帝王,早已经心存死志。
“頵拜见两位皇嫂。”李煜拱了拱手:“八年未见,两位皇嫂确是苍老了许多,想来国事艰难,忧心所致。”
你还有脸说!国事艰难还不是因为你个逆贼造了反!向太后冷哼一声,把头别过去,不搭理李煜、
与小皇帝不同,向太后才不怕李煜呢!
她出身名门,乃是开国初的向文简公的嫡系曾孙女,家里累世官宦,在士林中颇有威望;她为人贤良淑德,从不争权,又儿女早殇,只余一个太后的尊号,孤家寡人,了无牵挂!
向太后笃定李煜绝对不敢加害于她,顶多将太后尊位废去也就是了,从此道观出家,了此一生,倒也舒适!
因此,向太后没当面破口大骂,已经算是给李煜面子了。
李煜讨了个没趣,悻悻的放下手,却听朱太妃温柔的说道:“一别八年,小叔倒是模样未改,如今你将纲常抛之脑后,学着太祖爷,进了皇宫,将我母子来逼迫,却不曾想,再见面时竟是这般光景。”
说里夹枪带棒,显然是讽刺李煜欺负孤儿寡母。
“说罢,你要将我母子置于何地?”
说着,朱太妃眼中垂泪,赵煦见状,一把攥住母亲的手,安慰道:“娘娘,成王败寇,贼来朕死便是,怕他何来!”
“说得好!倒有几分太祖风骨了!”李煜拍拍手,顺着赵煦的话,吩咐道:“既如此,来人,去取鸩酒来,伺候官家上路!”
“你!”赵煦横眉冷对,怒吼一声。
等不多时,却见路修远端着个托盘,托盘上呈着一个酒壶走了进来,单膝跪地,将托盘高举。
“咦,修远回来了?怎地,萧峰可放出来了?”
原来自入城后,路修远重归李煜身边担负起护卫的职责,入了内城,李煜却吩咐他去寻了宫里的太监供奉,将萧峰解救了出来。
“回殿下,萧帮主已经放出来了,被关了三天,未受皮肉之苦,就是不曾吃饭,饿急了,自去城里寻了一家酒楼吃饭去了。”路修远答道:“殿下,这是早就备好的鸩酒。”
“端过去,伺候官家上路。”
赵煦持起酒壶,一脸悲愤的瞧了瞧这曾经属于他的大庆殿,八年前,他就是在这里受群臣拥戴,即位为帝的,如今皆因为那吴逆,这一切已经不属于他了。
却还留恋作甚!赵煦把心一横,深情的回望了泪涟涟的母亲一眼,拔出壶盖,对着壶口便是一通猛灌,将壶内的“鸩酒”喝的一滴不剩。
持起酒壶扔向李煜,却被李煜轻松躲了过去,朱太妃忽然哀嚎一声,紧紧的抱住赵煦,哭诉道:“官家啊,你却怎地也不给为娘留一些啊,为娘怎忍心让你孤苦伶仃一个人上路。吴王,小叔,老身求您,再赐予老身一壶鸩酒,或三尺白绫罢!”
“好一个母子情深!”李煜拍手感慨道。
正在这时,已经饮下一壶“鸩酒”的赵煦却并未感觉到腹中有任何疼痛,就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昏昏沉沉,脸皮上似有重物拉扯一般。
“这酒……”赵煦抬手指了指笑吟吟的李煜,话没说完,脑袋一歪,昏睡在朱太妃怀里。
“官家!官家!煦哥!”朱太妃大恐,却又听李煜说道:“皇嫂莫嚷了,哪里来的鸩酒,此乃江湖上蝇营狗苟的手段,蒙汗药而已。这小子太紧张了,孤怕他寻了短见,药翻他,让他好好的睡一觉吧。”
赵煦算是大宋为数不多的略有作为的皇帝了,收取青唐地区,发动两次平夏城之战,使西夏臣服,骨气上比他的倒霉兄弟不知强了多少倍去,只可惜遇上了李煜这个穿越者,但李煜对这个侄子却并没有私人恩怨,至于那些檄文中指责赵煦的言论……檄文而已嘛!自然是怎么狠怎么说了!
“你……”朱太妃还待说些什么,向太后也惊疑的看向了与,却见李煜已经迈步向前,径直走向龙椅,拍了拍上面的锦垫,反身一屁股坐了上去。
李煜目光威严,缓缓说道:“孤虽是光明正大的造反,但此乃孤的侄儿,孤不欲加害。”
“孤造反不为一己之私,乃是为了再造华夏!孤灭契丹,复我汉家故地,得传国玉玺,天命所归,以后孤还要灭西夏,平大理,征东洋,定西域,扫平寰宇,再开我华夏三百年来之盛世,再造万国来朝之邦!”
“不管你如何狡辩,煌煌青史,也不会记载你是顺位继承的!史家只会记载,元祐八年十月初一,你打进皇宫,篡逆夺位,你躲得开悠悠之口吗?何况你穷兵黩武,迟早反噬自身!”向太后诅咒道。
“是吗?”李煜取出传国玉玺,托在手心,轻笑道:“那就请皇嫂拭目以待吧!自今日始,太后仍是太后,太妃仍为太妃,官家嘛,就仍旧做他的延安郡王吧,但这个皇位,朕,坐定了!”
“修远,好生照顾太后太妃与延安郡王,不要缺了他们衣食,也莫要让他们生事。”
冷冷的丢下一句话,李煜手托玉玺,走出大庆殿。
“是,陛下!”
身后传来路修远的应诺声。
大庆殿外,吴军将士已经将城内官员显贵全数“召集”至殿外。
这群达官贵人大部分都焦躁不安,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着,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判决。
但其中有一部分,却仍旧眉飞色舞,兴高采烈的高声交谈着,仿佛浑不在意改朝换代。
这群人以楚王赵颢及冀国大长公主为首,其余者皆是宗亲显贵。
这时,宫门再次开启,一声戎装的苏轼手捧诏书自宫门缓缓骑马朝着大庆殿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