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犀立刻从宁殷膝上起来,快步走到榻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小皇子的胸口安抚。
宁殷起身跟了过来,一脸阴冷嫌弃:“什么东西?”
“小皇子生病了,刚喝了药。”
虞灵犀放轻声音,“外头雨太大,留他在此休息片刻。”
宁殷黑魆魆杵在那儿,看了半晌,道:“掐死得了。”
乳娘换了衣裳进门,猝不及防听到新帝这句话,登时吓得腿一软,扑倒在地。
“陛……陛下恕罪!”
乳娘几乎整个身子贴在地上,抖如风中枯叶。
“嘘。”
虞灵犀抬指压在唇间,示意她不要出声。
待小皇子重新睡去,她方起身,拉着宁殷的手迈出偏殿。
身后,乳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去里间,抱住榻上那团脆弱的生命。
回到正殿,虞灵犀屏退宫人,然后回首看着宁殷道:“好啦,他才刚周岁,连话都不会说呢!夫君若是不喜,我倒有个法子。”
一个月后。
虞府多了位小孙儿,据说是虞家某位亲信部将的遗孤,故而收养在虞焕臣膝下,改名虞瑾,希望他心性纯洁,品性高尚。
离宫那日,乳娘对着皇后所在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她知道,能让这个原是牺牲品的孩子改名换姓活下来,已是莫大的恩惠。
她会将孩子的身世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椁中,愿一生一世燃着青灯祈福,乞求皇后娘娘长命百岁,无病无灾。
从此世间再无小皇子,只有将军府养孙虞瑾。
六月底,虞家军首战大捷。
捷报传来当日,苏莞分娩,顺利诞下女儿虞瑜。
双喜临门,虞灵犀高兴极了,亲自挑选了长命锁、老虎鞋等小礼物,去虞府探望嫂嫂和刚出生的小侄女。
乳娘小心翼翼抱着虞瑾前来请安,告诉他:“瑾儿,这是妹妹。以后待你长大,要一辈子保护她,可知?”
虞瑾伸出断胖的小手,朝着摇篮里的婴儿指了指,咿咿呀呀道:“呜……妹、妹!”
这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既不是阿爹,也不是阿娘,而是妹妹,一时间屋内的人都扑哧笑了起来。
“这俩孩子投缘,将来感情定然极好。”
虞灵犀浅笑,看向乳娘道,“好好照顾本宫的侄儿。”
一句亲切的“侄儿”令乳娘眼眶湿红,不由跪拜,连连称“是”。
苏莞躺在榻上,面色丰润了不少,悄悄拉了拉虞灵犀的手指,问道:“岁岁也成亲小半年了,打算何时添喜呀?”
虞灵犀一怔,随即弯眸道:“我与他尚且年轻,不急。”
苏莞表示理解:“也对,皇上刚登基,定是日理万机。”
何止“日理万机”,晚上也没闲着。
煮饭的频率不算低,可宁殷从未提过想要孩子,似乎除了虞灵犀本人以外,世间再无值得他去关心留意的东西。
孩子的事,随缘便可。
八月初八,灼人的暑热渐渐褪去,夜风中已带了秋风的微凉。
一辆低调宽敞的马车自宫门驶出,停在原先的静王府阶前。
继而车帘撩起,一袭绯红裙裾的红妆美人踏着夜色从车上下来,展目望着静王府威严稳重的牌匾。
宁殷一身深紫锦袍紧跟其下,玉带勾勒出劲瘦矫健的腰肢,慵懒道:“岁岁今夜雅兴,想要与我故地重游?”
还打扮得……这般娇艳夺目。
宁殷以折扇敲了敲掌心,不由思索这袭红裙撕碎在凝脂之上的盛况。
虞灵犀思绪飘散至遥远的过去,敛了敛神,侧首笑道:“今天,是你我初见的日子。”
宁殷明显怔了怔,而后以折扇碰了碰虞灵犀额头。
“记错了。”
他慢悠悠纠正,“我与岁岁初见,是在两个月后。”
天昭十三年十月秋,欲界仙都初见,他与她是暗与光的两个对立面。
“没有错,是今日。”虞灵犀轻声道。
上辈子的今日,她被迫描眉妆扮按入轿中,抬进了摄政王府,见到了那个拄着拐杖的、不可一世的男人。
宁殷一顿,随即散漫一笑:“岁岁说哪日便是哪日。只要你开心,天天是初见日也未尝不可。”
虞灵犀满足地弯眸,没有过多辩解。
她提裙踏上石阶。早有侍卫将门推开,灯火铺地,将她纤细的身影映得明艳万分。
虞灵犀回首,绯红的裙裾随着夜风荡开轻柔的弧度,朝宁殷嫣然一笑:“我命人备了宵食酒水,快过来。”
宁殷站在阶下,一阵熟悉之感涌上心头。
熟悉到仿佛许久许久之前,他就曾拥有过这抹温柔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