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静悄悄的,但灶屋顶上冒着柴烟,可见主人家便在这附近。
篆儿探着头朝竹编的矮门里瞧去,见着无人,张嘴正要朝里唤声,忽从竹屋后冲出来一道黄褐色的影子,直蹿她们跟前。
是一只小儿一般大的柴狗。
“啊!”篆儿被吓了一跳,惊叫出声,打小就害怕这些黄耳的她虽然慌得厉害,却没有躲开,反是飞快地挡到了姜芙身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害怕得磕巴道,“娘娘娘娘子……有柴狗!”
若在从前,姜芙定然扬声唤来人将这蹿到自己跟前来的柴狗打开,她虽不至于像篆儿一般害怕这些毛茸茸的黄耳或狸奴,却也丁点不喜欢。
可这会儿看着堵在竹门内一副警惕模样的大柴狗,姜芙非但不觉厌恶,反是面上一喜,禁不住惊喜地唤其一声,“豆子!”
这是沈溯养的柴狗,她记得很清楚。
当初沈溯因担心他不在她身旁时她会有危险,便将豆子留在院子里护她,她则因嫌恶他也一并厌恶着他的柴狗,甚至曾因不相干的事情迁怒于它,用香炉砸伤了它。
可后来,它也如沈溯一般,因拼了命来护她而被连锦心命人活活给打死。
她从不曾善待过它,可它却愿意豁出性命去护她。
像沈溯,像阿兄阿嫂,像亲人一般,疼她,更护她。
喉间嗡鸣有声随时都会朝姜芙主仆吠叫的柴狗在听得姜芙唤它名字时像是怔了一怔,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并敛了凶神。
姜芙自篆儿身后走出来,豆子见着她的一瞬间不仅当即垂下了直立而起的双耳,甚至朝她身上猛扑过来!
“娘子!”篆儿慌得再次惊叫出声,正要扔了手中的瑞香扑上来保护姜芙时,却见豆子只是如人一般直立而起,将两条前腿搭在姜芙身上,非但并未伤害她,反是欢快地朝她连声叫唤,甚至还伸出湿漉漉的大舌头来要舔她的脸颊。
不过又担心姜芙会嫌弃它似的,将将要舔上她脸颊时又将舌头收了回来。
不仅极通人性,这般同姜芙的亲昵之态仿若她亦是它的主人一般。
篆儿已然目瞪口呆。
姜芙低头看着两腿搭在自己身前的豆子,亦是震惊不已。
只是她的震惊并非豆子与她的亲昵,而是——
豆子……竟识得她!?
如今的她,并未嫁给沈溯,仅昨日的宝津楼附近与他见过一面而已,根本从未见过豆子,她方才唤它的那一声,不过是惊喜得情不自禁脱口而出而已,豆子绝不会只因她唤它这一声便同她如此亲近。
豆子可是也如她一般,越过那曾经的苦难,来到今下,所以才会记得她?
“豆子!”听得豆子连连叫唤声的沈溯此时从竹屋后跑了出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何事使得向来懂事又听话的它这般连连叫唤,且又听得篆儿一而再的惊叫声,担心它伤了人,着急忙慌的,满手的花泥都未来得及清洗。
听得他的声音,姜芙欢喜地抬头,朝他望去,满眼是光。
沈溯则是倏地惊愣在了竹屋前。
既是因为出现在此的姜芙,亦是因为豆子扑到她身上同她亲昵的举动。
豆子一直与他生活在此处,性子有些孤冷,除他之外鲜少与人亲近,它这般对一个旁人亲昵,沈溯还是头一回见到。
明明连他都并不识这位娘子。
沈溯不经意间对上姜芙仿佛有光芒闪动的眼眸,心跳蓦地一滞,当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瞧她一眼。
“汪——汪!”豆子此时自姜芙身前撤下,奔至沈溯身旁,一边围着他跑圈儿一边欢快地叫唤,就像在同他说上什么欢喜的事情一般,不停地摇着毛茸茸的尾巴。
而听得围着自己转的豆子的叫唤声,沈溯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卷起至小腿中部与手臂上方的裤脚与衣袖放下,莫名紧张得沾满花泥的双手无处安放。
他方才正在竹屋后移植几株才养好的月季,顺便给一旁花田里的芍药施肥,身上穿的是洗得发白的青灰色短褐,为活动方便,他将衣袖与裤脚卷起,脚上蹬的是一双草编鞋子,长发系成一束,极为随意地用发带卷至一齐。
平日里他皆是这般穿着,唯有去信阳侯府时他才会换上衫袍,兼他这园圃极少有人来,他从不觉自己这般有何不妥,可这会儿站在姜芙面前,他却有一种自己极为失礼的感觉,以致他既觉尴尬更觉羞愧。
这位娘子怎、怎的亲自来了?
沈溯不敢多瞧姜芙一眼,亦不敢抬起头来,然而姜芙自他从竹屋后跑出来时起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再未移开。
好似不管如何瞧他都瞧不够瞧不满足似的。
姜芙看他手足无措般放下裤脚与衣袖的举动,知他是因她的突然造访而紧张局促,想他这会儿必是连同她说话都忘了,不由抿嘴一笑,率先道:“沈郎君可还记得我?我将我昨日同郎君说过的瑞香带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