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杪抓着树枝,尖尖的粉喙微收,歪着雪白的脑袋望望楚黛。
继而扑棱起晴蓝色羽翅,飞到她上臂。
利爪抓着衣袖缎料,睥了香英一眼,昂首挺腹,沿楚黛上臂,极傲气地踱步,走到她肩头。
站定后觑着香英,音色怪里怪气学楚黛说话:“别吓着它!别吓着它!”
楚黛微微侧首,脸颊轻蹭它柔顺的羽翅。
唇角含着笑,重新拿起裙摆上倒扣的诗集,念给云杪听。
她嗓音软糯温柔,极有耐心。
很快,云杪便记下她念出的诗句,一遍一遍学着她的语气念,不再学那些伤人之语。
香英回屋斟茶,又抓几枚撬开口的核桃,放在承盘上。
望着拿香笼烘衣的霜月,她心中仍憋着气。
忍不住红着眼眶控诉:“咱们家姑娘这么好,她们却背地里嚼舌根,说咱们姑娘没人要,好像谁看得上她们家公子哥似的。将军大人在天有灵,就该叫她们烂嘴烂舌!”
“何必同那些人置气?夫人嫁的好,姑娘模样也好,宫里又诸多恩典,皇帝还亲临相护,她们自然眼红。”霜月摇摇头,将熏好的上衫叠好,轻叹,“咱们姑娘好性,心里却清楚,你别多话,免得惹姑娘郁结于心。”
“我晓得。”香英颔首,深深吸一口气,心绪平复些,才稳稳端着承盘出去。
定北侯府冷清,楚黛病着,府中没个主事之人。
回门这日,孟沅和顾怀诚相携,回的是尚书府。
楚黛先一步到,被外祖母拉到花厅上首,吃的、喝的摆满长案。
陪着说了几句话,便见望门的丫鬟快步进来:“老夫人,各位主子,姑奶奶和新姑爷已至二门,很快就到!”
丫鬟话音刚落,楚黛眸光一亮。
她将手中婴儿拳头大的蜜桔放回果盘,虚虚撑着身侧凭几,准备起身去院门处迎。
“急什么。”秦老安人拉住她,笑容慈蔼,示意她坐回铺着软垫的圈椅中。
“你呀,自小没离过你阿娘,这两日没睡好吧?外头风大天寒,别出去受凉,又不是外人,安心陪外祖母坐着等。”
她细腻的眼皮下,泛着浅浅青色,秦老安人看在眼中,很是担忧。
“腊月里处处热热闹闹的,你这孩子一个人在侯府多冷清。”老安人拍拍她的手,忍不住劝,“不如搬过来,就住外祖母院子里,跟我做个伴。”
立在一旁,替老安人捶肩的孟羽宁顿住,笑盈盈道:“祖母怎的同宁儿抢人?表妹搬过来,自当与宁儿同住。”
楚黛身子不好,老安人年岁大,睡眠又浅,住一起更不好照顾。
她也只是一说,祖父生前是太傅,他们住的是从前的老宅子,好几处院子都空着,倒不至于真要挤着住。
“外祖母和宁表姐相邀,漪漪哪敢不从。”楚黛含笑应,“待我身子养好就来。”
众人皆知是托词,她这副身子,不等开春,哪里养得好?
老安人张张嘴,正欲再劝,院中已传来脚步声。
楚黛侧眸望去,只见一高一柔两道身影走进来,一样的书卷气,明媚舒展,极是般配。
阿娘面上含笑,看起来气色很好,楚黛终于安心。
在众人的打量中,顾怀诚磊落大方,气度、谈吐皆是不俗,并未摆出任何架子,待秦老安人甚是恭敬。
楚黛看得清楚,顾叔同外祖母说话时,目光多半时候也是落在阿娘身上,不显山露水,却让人感受到他的在意。
眼前的阿娘,眉眼柔和,唇角含笑,眼神有些刻意避着顾叔。
可楚黛看得出,阿娘很欢喜,是过往与爹爹相处时,她从未见到过的那种欢喜。
不多时,顾怀诚起身去外院书房。
花厅中,舅母罗氏顺着外祖母,说了许多好听话,哄得外祖母唇角压也压不下来。
“阿沅算是苦尽甘来,我呀,就是操心漪漪。”秦老安人拉住楚黛的手,忍不住轻叹,“我这把老骨头呀,总得亲眼看着漪漪出嫁才能放心。”
说着,她忽而想起一事。
“剑书呢?”老安人四下望望,目光落在罗氏身上,“不是说今日告假么?怎么不见人?”
该不会是故意躲着漪漪的?老安人略思量,心下微沉,面色便不太好看。
她的心思,明里暗里提过几次,罗氏哪会不清楚?
见老夫人变了脸色,罗氏忙放下茶盏,含笑解释:“原本是告假的,可天没亮宫里头就来人,说是陛下临时起意出城狩猎,召了剑书随扈。”
如今海清河晏,四邻朝贡,皇帝像今日这般临时起意罢朝的次数,并不罕见。
朝政倒不曾荒废,自有文华殿的几位阁老同翰林先拟票签,待皇帝回来再亲自审阅、批红。
“原来如此。”老安人颔首,拍拍楚黛手背,“没关系,漪漪放心,等他回来,我再把他叫过来说说。”
说什么呀?楚黛听着,又庆幸又无奈。
幸而表哥不在府中,躲过一劫。
可惜听外祖母的口气,并不会就此作罢,像是要借着阿娘出嫁的喜气,一鼓作气把她嫁给表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