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争吵声惊醒了隔壁的王小天,他闻声赶了过来,一进门,便看见妻子扑在地上。眼前之像恍若一梦,他呆呆的望着她,立在门边半晌都没作声。直到确认了眼前事实,他瞳神一闪,死灰的眼睛终于有了亮光,他嘴角挂着一丝苦涩的微笑,缓缓走过去,全不顾旁人目光,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白芷——你、怎么来了?!王小天眼睛发着光,双眼尽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和怜爱,他来回抚摸着她的头,就像轻抚着自己的宠物。
白芷从他怀中挣扎着把脸抬起来,四目相对时,她胸中一阵激动,一阵兴奋,又一阵委屈……复杂的情绪都揉在眼里,化成一股热泪划过面颊。
王小天轻轻拭净她面颊之泪,此刻,是说不出半点话来,他拾起她鬓前碎发,挂于她耳后,搀扶着她起了身。
王小天只顾着和妻子含情脉脉,却不见王魁山那霜打茄子紫黑的面色,似血杀十里的前奏。
“王小天——你今天就当着大伙的面,说你是要跟这贱人走还是要留下来”王魁山似乎下了最后的通牒,话里没有商量的余地。
“……爹——为什么要这样,你们都是我最亲最爱之人,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南夷人又如何,中原人又如何,哪有这般高低贵贱?”王小天护在白芷身前,言语间身体都在颤抖,他没有想顶撞他,更不想激怒他,只是王魁山一再相逼,他已忍无可忍。
眼见儿子这般忤逆,王乐天气急攻心,一时气急,没了理智,举着烟杆便重重砸了下来。
白芷眼疾手快,赶紧将丈夫一把推开,不曾料,那劈下来的烟杆不偏不倚正中白芷头顶。白芷只觉“嘣”的一声,头顶一阵剧痛,接着,视野跟着糊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光点,像似天上繁星,顿时,一股温温的液体的从头顶窜进脖子,她伸手一摸,满手是血。
“白芷、白芷——你没事吧?”王小天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看着她敷着血的半个脑袋,心急如焚,他的手举棋不定的支在她头顶上方,迟迟不敢进一步触碰,生怕加剧她的疼痛。
“没、没事,一点小伤,不要紧的!”白芷苦笑着,抬眼看了看痛心疾首的丈夫,心里一阵心酸。
“……”
“……”
“爹……你这样做,与那些欺负我们的官吏又有什么区别呢?孩儿自小向往自由,追求平等,好不容易遇着了这样一个情投意合女子,我们一路上游历,相互扶持,其中珍贵之处外人不会体会……娶她的是我,和她共度的也是我,我心甘情愿你们又何必横加阻拦。事到如今,我不求你们祝福,只求二老不要如此剑拔弩张,若无法调和,我决定带她远走,日后,就劳烦表哥留在二老身边替我尽孝,来生,当牛做马,再回报二老与表哥恩情!”王小天说得很平静,面上没有怒色,言语没有颤抖,就如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无论如何,也算是给大家一个“结果”,此刻,他觉得轻松极了……
道完,他牵着妻子,重重跪地,向二老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既而,他扶起妻子,不再看向任何人,沉着头,牵着白芷向外走去。
“你、你、你——”在王小天断然离去时,老者伸出苍老的手,颤巍巍的在他身后指了指,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鼻眼、嘴角一抽,歪过去再不能复正,半身麻木感顿起,动惮不得,身体绷紧如门板一般,“啪”的一声,他便直至平倒着地。
“姑父、姑父——”方信冲过去,看着老者绷紧的身体还在不停抽着,手足无措的不敢伸出手去。
闻声后的王小天,迅速转过身来,一眼便见着父亲眼斜嘴歪倒在地上,不禁大喊一声“爹——”奔了过来。
王魁山斜眼看着儿子,“呃、呃、呃、呃——”的直抽着身体,似有话说,却奈何半点说不上来,他急的扭着身体,却偏偏又动惮不得,就这样憋了许久,老人终于妥协不再挣扎,于是,鼻根处,一行老泪唰唰直流。
王小天握着的老手也慢慢冰凉起来,他下意识挪下来一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已经这般苍老了,就像将枯的老树皮,打出一道道褶子,褶子里尽是常年累月攒下的泥色。
王小天使指,来回抚着,来回擦着,一遍,两遍,三遍……褶子仍旧没抚平,泥色依然没擦掉,王小天不甘心,越发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搓得手生疼,手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看着的这双老手,不由得入了神……
那时,他还小,家里很穷,没有多余可供玩耍之物,于是,他成天缠着父亲骑大马。记忆中的父亲,身体健壮,每次都乐呵呵的托着他爬来爬去,好几次尿在了父亲肩头,每每胆战心惊紧蜷起来,父亲总佯装着怒色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两拍,一见到他傻愣愣的抓耳挠腮,父亲突然大笑起来,顽皮的将他抛上,接住,抛上,再接住……
仿佛这些就在昨日,不过一日之别,父亲竟成了这般模样。往昔时光历历在目,如今他已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越来越强,而父亲,一身病痛,头发白了,面容焦了,牙齿松了,却是越来越弱……
突然,王小天心中大堵,“嗷”的一声,趴在王魁山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诸葛长风围上来,待仔细探查一番后道“看症状许是中风,大家都散出去吧,让屋里透透气,我这里有些停风丸,赶紧给老人家服下,待意识清醒后再寻郎中来诊治!”。
诸葛长风遣了众人,里屋就剩妇人和方信照看,其余人都退至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