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迟准时在七点半醒来,之后是机械化地洗澡换衣,再坐到桌前吃家政阿姨提前准备好的早餐,间或地在笔记本上处理工作。
临出门前,她站在落地镜前检查装容,仔细整理好衣襟,抚平袖口,将眉梢一处微末的眉笔印记抹去,再摸出一支契合她肤色的哑光丝绒唇釉涂抹好。
八点二十分高跟鞋规律的步调声在停车场响起,李夕迟矮身进入驾驶室,将手包放到副驾驶,随即启动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
她是一个极度注重私人空间的人,不喜欢与陌生人同处一个狭窄私密的空间,这就是她为什么不雇佣司机开车,而选择自己驾车的原因。
八点五十分黑色轿车滑入驭风集团大厦地下停车场。
九点李夕迟准时踏入副总裁办公室。
一切的时间都卡得刚刚好,她将生活中的每件事框入对应的时间点,严苛到甚至有些病态。也一如大部分人对她的印象。
正面的,诸如冷静成熟、能力出众、有手腕有魄力、一个合格的集团继承人竞争者。
负面的,不近人情、偏执、强迫症、冷酷、死板。
对于这些,李夕迟心中知道,却并不在意,准确点说,她没有任何在意的东西。
父母、家庭、钱权、梦想等等,她都不在意,她只是在按照李乘风和孙卿给她规划好的人生剧本,扮演一个合格的女儿,以及一个合格的集团运作者。
李夕迟点开秘书整理好的工作计划表浏览,电话震动的嗡嗡声打断了她专注的注意力。她微微皱眉,等看到手机屏幕上来电显示的人名后,眉头又舒缓开了。
打电话的人算得上她唯一的朋友,也是高中同学,廖冰。
“喂。”
“呜呜阿迟我昨天应酬喝多了,忘记给你说生日快乐了,对不起啊。”
李夕迟不甚在意道:“没关系。”
电话那头传来廖冰轻灵的笑,“那我就祝你早日搬倒李驰,拿下驭风!”
李夕迟唇角一弯,手里拿着锃亮的钢笔笔帽把玩,“你是被我妈传染了吗?”
廖冰又笑,笑过后才说起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晚上到迹点来,我给李副总好好庆祝。”
李夕迟下意识拒绝:“不了。”
大多时候,她厌恶吵杂,酒吧那种声色喧天的场所除非必要她向来是敬而远之。
“哎呀,赏点面子嘛,我还约了几个业界的人给你认识,驭风不是马上要开拓新的业务线嘛,他们可都是深耕这行几十年的大腕,资源人脉丰富得很。”
李夕迟学着廖冰平日打趣她的语气回:“酒吧应酬?小廖总行事这么清奇吗?”
“啧,还不是那几个老家伙嘴上占我便宜,说我年轻,想看看年轻人现在都怎么消遣娱乐的,行啊,那我就带他们几个去蹦蹦迪,看看他们一身老骨头还利索不。”
李夕迟想到廖冰曾经多次向她抱怨和那些所谓成功人士的中年男人应酬有多讨厌,以及借着酒精褪下表面那副绅士面孔,说着一些荤话低俗玩笑时有多恶心。
她没再拒绝,应了一声“好”。
廖冰那边开心地说了一句“阿迟最好了”。
电话挂断,李夕迟重新投入工作,然而专注不过五分钟,手机屏幕再次亮起,她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李乘风的名字,心中涌出一些烦躁。
不过这些烦躁在她接通电话的一刻便全部压了下去。
她声音平稳,带着李乘风喜欢的那种尊敬之意,“爸。”
李乘风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你辛伯父家的二儿子辛瑞还记得吗?”
李夕迟记得那个在大学时热烈追求过自己的男生,现在的话,应该称其为男人了。
“嗯。”
“我昨天忘记给你说了,他前几日回国了,没有你电话,所以绕了一通,到我这儿约你吃饭,你今晚早点下班,和他见见。”
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命令式口吻,可这次李乘风没有得到想象中的答案。
“我今晚有约了。”
电话那头的李乘风皱起眉头,“什么约不能往后挪挪吗?我们家和辛家是世交也是生意场上的伙伴,以后还要经常往来。”
李夕迟手中的笔帽脱手,落到地上发出脆响,她没有去捡,只将身子靠向椅背,长腿交叠,身子带动椅子转向,面对视野开阔的落地窗。
窗外阳光正好,李夕迟却只看到明媚阳光之后正在积攒的乌云,她淡淡道:“已经约好了,不方便更改时间。”
电话里一时陷入沉默,好似一场父女间无声的博弈,李夕迟显少露出这么“不听话”的一面,李乘风虽然有些怒火攒胸,却也深知她脾性。
最后到底是他忪了口,“那就中午见一面吧,中午你抽时间去一趟兰庭,辛瑞会订好餐厅等你。”
说完李乘风就单方面挂断了电话,不给李夕迟开口拒绝的机会。
李夕迟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神情平静,好一会儿后她才将手机扣到桌面,弯腰捡起地上的笔帽,然后连同那只她格外衷爱的钢笔扔进垃圾桶。
临近午间,李夕迟手机收到一条陌生短信,来自辛瑞,对方先是关心问好再是聊表几句念念不忘的心意,最后才提到订好的餐厅名字。
洋洋洒洒一大段话,李夕迟看得不耐,她起身拿起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走,路过秘书室时对纪酒道:“午餐不用订了,我有约。”
而后驱车前往市中心繁华的商业区,辛瑞订的是一家高级的法餐厅,大约是从李乘风那里听闻李夕迟曾在法国上过两年学,所以自以为是地认为李夕迟会喜欢吃法餐。
但很可惜,他这种直线式的逻辑推导错了,李夕迟不喜欢法餐,更甚者,不喜欢这些所谓的高级餐厅和料理。
西餐日料等等冷盘居多,而她有很严重的胃病,她更偏好热气腾腾具有烟火气的中餐,不过知道她真正饮食偏好的人人寥寥无几。
到达约定好的餐厅,李夕迟刚步入其间,一个身穿棕色系复古休闲呢子西装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男人年纪并不大,五官显得年轻,但是为了极力塑造一位成熟优雅男性的外表,他梳着与之气质不符的英式油头。
李夕迟想,若是男人能再大上十岁或是身上沉淀下与之相配的气质应该会更适合这幅打扮。
“李小姐,好久不见。”辛瑞脸上的笑容真诚,可偏偏眼神中藏不住那些肆意得有些无礼的打量之意。
这些打量的目光落在李夕迟的脸上,时而又往下掠过。
然后他眼神里透出难以掩盖的满意,类似于对一个喜欢的物品的那种满意,而非尊重式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