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正午时分,雪却越下越大,如同织成了一张白幕,严严实实地笼罩住整座皇宫,也兜住了养心殿内四溢的香气。
姚正颜悄悄吸了一口摆放在面前的大闸蟹飘出的清香,禁不住垂涎欲滴,奈何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帝王,好似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她便只敢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两个宫女捧着装满各种刀钳小器具的托盘过来,埋首跪在一旁为他们剥蟹肉。
姚正颜第一次踏入养心殿,虽心生好奇但也不敢四处张望。
她干巴巴地望了一会儿那小宫女给她处理大闸蟹,实在忍耐不住这诡异的寂静,便想跟夜听搭话。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道:“陛下,我听说太后和戈阳公主要回宫了,是吧?”
一直心事重重的夜听,终于抬起眼皮子向她投去些许余光,然后又略带迷茫地望向了旁边弓着肥圆身子的安海。
安海对上他的疑惑,忙解释道:“陛下,您出宫之前奴才跟您说过的,奴才掐算这日子,不出七日太后就该到了。”
夜听点了点头,太后他知道,但是……
“戈阳是谁?”
姚正颜震惊得眉毛抖了抖。
不、不能吧?陛下连戈阳都不记得?!
安海公公早已习惯他这般贵人多忘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恭恭敬敬解释道:“她就是被太后带去了北疆扶养的小公主,也就是您唯一的皇妹,太后此番归京就是要让戈阳公主与周小将军成婚的。”
夜听思忖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问她:“你听谁说的?”
“寻王殿下。”姚正颜老实巴交道。
见他始终不拿正眼瞧自己,她便大胆地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可惜看了好一会儿,也难觅破绽。
夜听平静地敛下眉眼,看着小宫女拿着刀钳剥好的蟹肉,顿时没了胃口。
她跟夜锦这么快就熟识了么?两人想必相谈甚欢吧,否则也不会短短两日,她就从他那得知这些消息。
是不是他再费尽心思去照顾她,都抵不上那人和煦一笑?
他不说话,气氛似乎变了又好像一如先前,姚正颜忐忑地试探了句:“陛下,你是不是生气了呀?”
一旁的安海心里急得慌,虽早已料到寻王会有所动作,但没想到他也实在太快了些……
再看陛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深知往往这个时候,他已经在生气了。
但他可不敢贸然出声,只装作看不懂,若无其事地盯着自己的鞋头发愣。
毕竟二姑娘还在,陛下应当会收敛几分的。
夜听并未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把自己那碟蟹肉递给她,“尝尝吧,喜欢就多吃些。”
“我吃完这些就够了的,陛下你也吃啊……”她受宠若惊地推回给了他。
姚正颜心道她自己面前都有一份了,哪能把他那份也贪了去,这样也忒不是人了。
然后她立马拿起玉箸尝了尝自己碗里的肉,清蒸的大闸蟹果真清香又鲜嫩,舌尖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她眉开眼笑地向他赞不绝口:“真的好鲜好美味啊,太好吃了!陛下你快尝尝。”
话里话外都带着些讨好和诱哄的意思。
大抵是她投射在他脸上的目光太过于炙热,夜听禁不住僵硬地侧首,对上她那双湿漉漉又亮晶晶的杏眸,对方只是诧异地愣了一瞬。
她没有躲开。
他暗自松了口气。
夜听终于一扫方才的阴郁,收回视线也挖了勺蟹黄抿了抿,配合地点点头赞同她的说法。
但其实对于他来说,身为帝王餐餐美馔,天下著名的美味佳肴也早已尝腻了,早就不辨不出什么该是好吃,什么才叫不好吃。
但他愿意顺着她。
小姑娘若喜欢,他惯着也无妨。
见他终于肯看自己了,姚正颜又悠悠喊了句:“陛下……”
“二姑娘,食不言寝不语啊。”安海好心提醒一句。
宫中规矩礼数最为重,连陛下都不得例外。虽说陛下许她不必学宫规,但多少还是得收敛些许吧,总不能把陛下多年的修养也给毁了不是?
“想说什么?”夜听转头,淡定地接了她的话。
安海呼吸一滞,自己掌了掌嘴,没敢再说话。
姚正颜咬了咬唇,有些无从出口,但一想到此时不说,下一次再找合适的机会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咬一咬牙,道:“陛下,我想搬出烟秋宫。我长大了,不应该再和阿姐同住一宫了,况且我也容易惹她生气……”
“那你想搬去哪?”夜听有些出乎意料,他记得她很依赖姚舒云的,故而才特地安排她们住在一起好有个照应,没想到这才几天她就想搬走了。
姚正颜满脸期翼,语气诚恳不已:“搬去哪都行,只要不在阿姐面前晃悠惹她生气就行。”
夜听不置可否,却突然看了她一眼,道:“是么?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