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着愧疚,脸上却毫无愧疚之色。
白九郎只能仰面躺在地上看他的脸,阳光刺眼又看不清,这觉得这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他只能含含糊糊说:“球场之上,这都是难免的。”
白望诚虽然心疼堂弟,也知道周谨年这个人,但是当着众人不好说什么,所幸九郎伤得不重。
周谨年糊弄完这边,再回头去看已经不见公主身影,心中微觉失望。
好在这天下午,白望诚带来了好消息。他们约了明天一起在茶室品香煮茶。
第二天正好落雨,周白二人身穿蓑衣,来到公主居所。有小侍女为他们收了蓑衣,引导他们去茶室。听着室外雨声,茶房中茶香弥漫,十分惬意。
喝过了一道茶,李菱歌便笑道:“白六哥哥,我前日得了一幅画,难辨真伪,你能帮我看看吗?”
白望诚自然随她离开,留茶室中周谨年与元令霜二人独处。
等再无其他人,周谨年这才又到公主面前,深深又行一礼,伏在她面前,动情道:“这些年,公主受苦了。”
元令霜抬手虚扶,声音清清淡淡,仿佛淡到不能再淡的茶:“表哥快请起,不必如此。我并没有受什么苦。”
周谨年这才起身,与她相对而坐,两人开始说些平常叙话。
“家中舅舅舅母身体可好?”
“家母安好,只是父亲,痼疾在身,又远在岭南,这些年不过勉强熬着。”
“表哥将来可是准备科举?”
“确实如此,近来正在游历,将来定会回京,一边拜访名士一边备考。”
两人又说些闲话,周谨年只觉得公主今日虽然看似关切,但不过是应付之语,还不如昨日在球场上一句“我最讨厌输”来得亲密。
在他看来,这时候清冷持重的公主不过是表象,昨日在他耳边低语的公主才是真的,她一定能明白他的想法。
念及此处,周谨年压低了声音,问:“不知公主是否有回京的打算?”
元令霜沉默片刻,说:“并没有,表哥为何这么问?”
她即便有,也不可能告诉才认识的表哥。
周谨年说:“在我看来,公主应该回京。圣上是公主至亲,宫中才是公主真正的家。洛州虽好,但远不及京中。公主难道没有思归之心么?”
元令霜笑了:“我三岁出宫,由齐王府养育,对我来说,回不回去都是一样的。洛州还更自在。”
周谨年低着头,断然说:“不行。”
“哪里不行?”
周谨年说:“公主留在洛州,不过是游戏享乐,消磨时日。只有回到宫中,才可追溯正道,重塑正统,于情于理,于道于义,公主都应该回宫。”
元令霜又沉默片刻,才说:“父王母妃都对我很好,我不忍离开他们。”
她已经看穿了周谨年的用心,不愿意再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于是这样搪塞他。
没想到她一提齐王妃,周谨年脸色一变,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若齐王妃真为公主打算,就该努力谋划,将公主送回京中,而不是留在身边。毕竟留在她身边越久,于公主的名声越不利。”
元令霜早知道那些传闻,说齐王妃如何如何,在景华寺养野和尚的。她从来不信。
她放下茶盏,轻轻推开,这是送客之意。
“没想到表哥这样的读书人,也会相信这些市井流言。”
周谨年是有备而来,他说:“公主,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会不会拿这个做文章。”
元令霜起身离开,周谨年在她身后最后问了一句:“难道皇后娘娘就这么白死了吗!只要公主回京,将来我们里应外合,一定能合力掰倒郑氏!”
他最终是把真心话说了出口。
元令霜毫不意外,他来找她,就是为了这个——要她为他的内应,助他将来在朝中一臂之力。她回过头来,看着他:“表哥,你是男子,走的是科举之路,中举之后授官职登庙堂,衣紫腰金,即便不能中举,也可以结识名士,纵情山水。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回到宫中,只能和郑氏缠斗,一个不慎,我会是什么下场?”
“你……”周谨年一时语塞,他本想说,你还可以嫁人,但他明白这时候不能说这种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沉默。
元令霜笑了,那笑容只有一丝凄凉:“当初外祖父和大舅舅把母亲送进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会输?”
她说完转身离去,只留周谨年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