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喏喏起身,忐忑不安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王少真终归年轻,女人坐下后他仍然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不敢乱动,倒是温云卿一眼看过来,开了口:“我记得,你去年的乡试是解元对吧。”
“是。”
王少真认真答道:“正巧您给家父递了信,所以父亲让我来走这一趟,之后也不打算回去,便是直接在王都读书了。”
父亲的意思王少真并不是不懂,一封知名不具的密信亲自递到他手里要他去找个人送去王都,之所以选了他过来,意思不止一层:
一来是为了让温云卿看到王家诚心,派了本来正该忙碌准备会试的大儿子过来;二来也是为了让他在温云卿面前露个脸,王家家主自己生得平庸,两个儿子却都是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一副丰神俊朗翩翩佳公子的好模样,若是能借此机会直入青云,总归不亏的。
只是王少真心里存了几分少年的自负傲气,对父亲暗地里的打算只做不知,赌气只觉得靠着自己也完全可以,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温相后也都是规规矩矩不曾乱看一眼,父亲来时疯狂暗示的那些个小心思全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如此很好。”温云卿语气平和,一点也没有想象中高高在上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架子,“景州距离王都路途遥远温差也是大了些,你早些过来适应环境也是个正确的选择,想想你家那个胖子的有钱程度,我也不多问接下来你准备去哪里落脚了。”
王少真原本准备好的“自己准备了住处不牢温相费心挂念”的客气发言被温云卿一句话给挡了回去,莫名觉得被噎了一下,只好温吞应了声是。
“怎么,看你的表情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温云卿目光一扫,态度仍是散漫随性的:“瞧着似乎是期待我说些别的,比如说留你在我温家住宿?”
“……”
王少真终归年轻,脸上一点犹豫被温云卿瞧得清楚,好一会才低声道:“……少真不敢。”
“王家的胖子是不敢说我什么的,”温云卿捻着佛珠,若有所思:“你对我这印象哪里来的?话本子,说书人,还是景州或是哪里听来的民间传言?”
王少真不敢说话,温云卿的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害怕了?”她笑眯眯问了句,又在年轻人明显身体一僵时转开了目光:“有什么好怕的,王都千里之外的景州还知道有我温云卿这么个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高兴。”
她是真不觉得哪里不高兴,若是换了个人,或者是皇帝本人站在这里,怕是要因自己的事情成了平民百姓口中的茶后谈资恼怒不已;可温云卿不觉得,一般人的世界里,对于所谓的皇权和官场只有两个简单直白的粗浅概念:高高在上的皇帝老爷,还有近在眼前的管着他们吃穿的县太爷。
尚书?丞相?那是什么大官,听不懂的,没听说过的。
皇帝远在天边瞧不见,所以欺负皇帝老爷的的就是坏人;欺负他们老百姓的直接威胁自身利益,那么就是昏官,就是这么简单的逻辑。
而在皇帝的眼里,这一次的民间流言代表着恶名再一次被温云卿拿走,他不过是识人不清为人所惑,按着一些话本的讲法,说不定还是温云卿强迫他做了些事情,就算温云卿真的会把这件事捅出去派人收拾,皇帝本人大概是都要趁机和稀泥,“安抚一番”温相的。
好在温云卿不介意这个。
王少真不敢贸然接话,只轻声回答:“平民百姓……不懂朝堂大事,农忙闲暇时打发时间的一些无稽之言罢了,还请温相莫要怪罪。”
“我瞧着就那么像记仇的老太婆……?小公子,你还没当上一方父母官呢,这就开始惦念百姓了?”
若是王家家主那成了精的老头站在这儿,听见温云卿这句意味深长的笑言,便瞬间就能顺着温云卿的话尾腆着脸凑上去同这位大人物再来几轮太极,说不准就能敲下来儿子的未来官途;可王少真不是他爹,一时间只是神情羞赧,隐隐还带了几分被调侃后的无措薄怒。
温云卿从王少真那里得来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不再调侃这脸皮薄的小公子,她的目光已经转给了另一侧的女人,语气态度对比熟人之子还要温柔三分,“你是我让人带过来的,是我要见你,所以你也不用如此怕我。”紧跟着她又瞧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公子,又进一步放软音调:“若是旁人在场你不好抬头看我,让王家的小公子先离开休息也好。”
王少真反应极快,立刻寻了个理由告辞退下,温云卿目送王少真离去的背影,然后才徐徐望向了匍匐在地的女人。
“好了,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温云卿起身走到了女人的旁边坐下,抬手倒了两杯茶。“起来喝杯茶,静静神如何。”
女人还在发抖的身子被这几句话稍稍安抚了几分,心里也终于积累了几分勇气让她怯怯抬眼,小心翼翼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温云卿。
“贱妾……不太懂您的意思。”
温云卿,权倾朝野威名赫赫的大人物,平民百姓不懂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做过花魁的女人却是有机会侍奉过不少大人物的,正因为知晓温云卿是谁,所以才不理解为什么这样的大人物要寻找自己这落入贱籍多年又已经年老色衰毫无价值的青楼女子做什么——
“辛夷姑娘。”温云卿叫出她的名字,又推了推面前的茶盏,心平气和地说道:“你清楚我是谁,就应当非常清楚,你全身上下任何一处,包括这条性命在内对我而言都毫无价值。”
辛夷打了个寒噤,却还是乖乖点头,“贱妾明白您的意思。”
“真的吗?”
温云卿微微倾过身子,抬手摸了摸辛夷的头发,声音放得愈发温柔:“……我的意思是,正因为你毫无价值,所以你对我完全不必如此小心,我对你无所求,自然也不会威胁你去做什么事情的必要。”
辛夷半信半疑,懵懵懂懂的抬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