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在炼剑啊?还是在炼你自己啊?”
“这两年时间你的心思渐渐沉静下来了,这一点很好,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是一名修仙者吧?把太长的时间,太多的精力耽搁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铁器铺内墙角处的枯瘦老者,他是一个凡人。
整个砺锋山内, 凡人是要比修士数量多得多的,虽然他们无法修炼感应灵气,无法修炼道法。
但是采取灵矿乃至许多初步的打造建设,他们还是可以分担完成的,因此在砺锋山,修士与凡人间的距离并没有大多数地方那么遥远, 双方不乏有产生交集的时候。
铁器铺内的这名老人,便是如此, 在张烈未来之前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张烈来到之后,老人就喜欢唠唠叨叨的与他谈话,因为张烈是唯一一个,不会嫌他烦的人,至少不会明显的表现出来。
张烈有一段时间,也考虑过老人会不会是一位隐藏的大修士,后来就确定不是了。
因为这个老人的话语当中充满了对于修仙者生涯的向往,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所有没有资质的凡人一样,因为无法真正切身经历,所以把一切都想象的过于美好了。
老人会时不时的劝告张烈,不要因为锤炼法剑而耽搁了自己的道途,尽管, 他其实不是很清楚道途到底是什么。
却依然会劝张烈, 要珍惜光阴。
“我现在就是在珍惜光阴,虽然现在就向前,也可以更进一步,但是, 现在稍稍止步, 未来我却可以走得更远。”
“如此,如算不得是在珍惜光阴?”微笑着这样回复对方,手中的活计却并没有停下。
张烈之所以愿意同眼前这位老人交谈,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双方的实际年龄相近,算上上一世的话,两世为人的自己也已经五十岁多了,而那名靠坐在角落里老人,也是这个岁数。
在这个世界,凡人活到六十岁左右就接近生命的大限了。
别认为这个寿命短,上一世无论东西方,封建时代的凡人都远远没有这个平均寿数。
这个老人之所以可以每天优哉游哉的生活,是因为他为修仙者服务了一辈子,砺锋山城区内的老人,至少是不用担心冻饿饥寒之苦的。
“我还是觉得,你心底里想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你只是一时找不到前进的路,才选择留在这里锻造炼剑。”
说着说着, 这位老人有些疲倦了,他蜷缩着身体在墙角处躺下,似是觉得这烟熏火燎的环境很舒服。却也对, 这里是他辛苦劳作了一辈子的地方。
老人躺下没过多久,张烈也在安心凝神锻造着法剑,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隐约的争吵声,没过一会,有一名铁器铺的匠人跑入进来,怒气冲冲的模样。
“怎么,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张烈微微皱眉,这样问道。
“张匠师,外面有一个人找事,他说我们的剑器不好!砺锋山的剑器都不好,那这世上还有好剑吗?”
客观上,当然是有的,砺锋山严格意义上角不过九域七洲天下一隅,是个小地方。
然而若是这个时候同眼前的匠人讲这种道理,明显是脑子不大好。
“怎么会有这样的狂徒,走,我陪你出去看看。”
“如此甚好,有张匠师在,看那混人敢说我们的剑不好!”
这处铁器铺,规模不小,由凡人与低阶修仙者共同经营,本身制造的就是一二阶下中品的剑甲。
求数而不求质,只不过张烈自己的炼器资质一般,炼剑手艺一般,更何况他是来感悟金性的,可以先求量再求质,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铁器铺中无论是普通凡人还是修士都已经隐隐察觉出张烈不凡,甚至有修士认出他了,但张烈不愿意,也没有人胆敢声张,只是让那些凡人知晓此人不凡,多加顾及。
随同匠人走出屋外,张烈只觉得自己眼前一亮。
因为此时入目的是一位玉树临风、白袍飘逸、眉清目秀、只能用绝世佳公子去形容的一位人物,那像王公贵侯般保养极佳的手犹如白玉铸成一般,此时此刻正握着一柄铁器铺的法剑斜横,把玩观赏。
这此人的身后,还有一名穿着青衣的秀气书童,不过此人打眼一看就是女扮男装,喉部与耳部环痕都未曾遮掩,不过此时此刻她也是怒气冲冲,有些眼角太高盛气凌人。
“我们这剑哪里不好了?锐利,坚固,其内阵纹、法力流转都是一等一的,你今天不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定然要你好看。”
这里是一处金虹谷宗门官营的铁器铺,因此势力不小,是真的有些不怕外客的。
“不好就是不好,我家主人说这是废剑那就是废剑。”
“哎,萍儿,退下。”
张烈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在像看古装剧,有种情境脱离之感,不过四周都是自家的同僚,他至少面子上也装出同仇敌忾的样子。
那位白衣修士无疑还是想要讲道理的,因此他随意拿起一口法剑,随手一拂,坚硬的法剑顿时发出嗡嗡的震鸣声。
仅仅只是这一手,就让在场的凡人与修仙者匠师,下意识得退开一些。
没见过也总听说过,他们是知道能够做出这一手的修士,至少杀光在场的他们是不费什么力的。
“包括此剑在内,贵店的所有法剑都显得锐而刚,锋利有余,柔韧不足,这样的飞剑用于以强击弱的时候,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一旦遇到对手,往往刚极易折,最重要的是品阶还很低,这样看来,几乎就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强击弱的机会。”
凭借着这套剑理,以及他手中几乎被拂出裂纹的飞剑,在场的这些人彼此看了看,虽然都忍着一口气不愿退去,却是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
那名白衣修士见此微笑一下,扔下一块中品灵石就打算带着侍女转身离开。
然而在这个时候,有垂头丧气的匠人看到人群之后的张烈,顿时眼睛一亮:“张匠师,张匠师,您来评评理,您来评评理!”
本来热闹已经看完了,张烈本打算转身回去的,可是在这个时候被那名匠人叫住了,四周的匠人、匠师都用一种满怀希冀的目光看向自己。
这里是他们赖以谋生的店铺,哪怕眼前这名白衣修士说的都是真的,都对,但是当着其它客人的面被这样打脸,还是有很多人无法接受的。
他们在这里工作,修仙者也就罢了,许多凡人是一干就是一辈子,甚至祖祖辈辈几辈子几代人。
此时看到了张烈,顿时犹如落水的人握住什么,此时此刻不管是什么,那都是紧紧抓牢,不愿松手。
“看来,以后得换一家铁器铺了。”心中这样感慨着,但是张烈还是走了上去,毕竟同僚两年,不能被人当面砸大家的饭碗,还丝毫无动于衷。
“阴阳并举,刚柔相济,这当然是道家正理。但君不闻纯阳之法,太阴之术,这些难道就不是修行大道?”
“修行之最初,绝大多数人都无法面面俱到,处处兼顾,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错处,反倒是优点才对。道友,你觉得我们是应该修一技以全自身,还是修百技以全大道?”
听到张烈的话,本来已经打算走出去的白衣修士缓缓转过身来,他还没有开口,身旁的那名侍女就已经率先开口。
“我家主人说了,刚极易折!”
“可是没有折过,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刚极?”
“你…”
“萍儿,住嘴。”
“是。”
那名白衣公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张烈一番,眼中神采,逐渐明亮起来。
“道友来说这番话,还有些身心相合的意思。在下楼鸿羽,敢问可否知晓道友名讳?”
“张重。”张烈这两年来用的都是这个名字,现在将要离开了,也没有必要再暴露本名。
“张道友,小弟还有要事在身,希望我们不久之后,有再一次见面的机会。”
说完,这位楼鸿羽就带着他身后那个名为萍儿的侍女转身离去。
这种表现,也算是给铁器铺一个台阶可下,因此人群渐渐就散开了,只留下几名凡人亦或匠师,在彼此悄声谈论着刚刚的楼鸿羽与张匠师。
街市之上,那一主一侍两人正一前一后的走着。
很明显,楼鸿羽平常很宠爱自己这个叫作萍儿的侍女,因此此时此刻,小姑娘嘟着嘴唇,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平时一贯温柔的主人来哄自己,小姑娘终于忍不住言道:
“主人,幽夫人让你先一步来品鉴南越剑术,你怎么来到之后,既不拜访上真修士也不拜访剑术名家,而是每天往各家铁器铺跑?铁器铺能有什么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