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场只有她看起来最狼狈。
但是这只是一个意外,并非任何人的错。
不怪徐若川,他一向是为了她好。也不怪徐筠,伤和气。
一旦露出一点不悦的表情,她是真的劝不动徐若川体罚的毛病。
只是很可惜,她没有办法和他一同送迎客人了。
眼瞅着夜色渐浓,客人陆续道别,徐若川不得不抽身离开。他换了柔和的语气,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是这样说。
等到顾柠西拾掇好,整个徐家别墅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徐若川早已经不在家。徐筠也不见踪影。
窗外只有汽车开启发动机的呼啸声,穿过茂盛的常绿树林,渐次远去。
墙壁上挂钟的钟摆慢悠悠摆动,轻轻划过午夜时分的刻度,发出老式的报时音乐,短促而刺耳,响了片刻便堪堪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静寂。
别墅空荡荡,已是第二天了。
*
“不要让我等太久。”
这句话很简单。她以为徐若川只是在催促自己早点洗漱,再和他一起去送别客人。
可是徐若川没等她。
这也是徐若川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柠西没想到噩耗会来的这么快。就像冰冷的棍子直面敲在她脑门上,打的她措手不及。
当她接到医院的电话时,徐若川已经被送进ICU抢救了整整一个晚上。
天亮之后,管家才将医院的死亡通知单转交给她。
顾柠西踉跄几步,连衣服都没穿整齐,光着脚跑出了门。
身后的管家快步追了上来,一脸的沉痛和劝慰:“小姐,很快就要入殓了。现在去医院一趟,还能见到徐先生最后一面。”
“什么最后一面,你们什么意思?”
“你们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这么久了到现在才通知我?”
顾柠西心里哪块地方在悄悄崩塌,鼻子酸酸的,随后是翻江倒海的难过,再也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徐若川是对她最好的人。
相处了一年下来,她有足够多的理由去相信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她不相信他就这样走了。
继养父养母之后,连他也要抛下她了吗?
还是说她命该如此,天生克身边的人,注定孤独一生?
人在面临噩耗的时候,整个人都会变得消极起来。
“对不起顾小姐,您还不是家属,而且事发当时您已经入睡了,就没去打扰您……”管家一时语塞,“今天早上结果一出来,我就立即通知了您,目前在医院守着先生遗体的是徐筠少爷……”
顾柠西无心听他解释,匆匆上车赶往医院。
尸体在太平间冷冻着。她不能久呆,只是来回在门口踱步,反复确认事故鉴定书上的结果。
死者系交通事故致使多器官严重损伤,最终因失血性休克并创伤性休克死亡。
医师已初步排除他杀可能。
可徐若川不是开车送客人回家去了吗?
好一个排除他杀可能。连医院也在逼她相信,这个让人无法接受的残忍事实,生生让她相信一切不过是命运的玩弄。
她情绪差点控制不住,走到床边,拉起徐若川已经僵硬的手。
她宁愿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意外,他离去的时候,没有痛苦。
徐若川像是安详地睡着了,伤口均被清理妥当,看不出任何异样。
只是面色因失血过多而泛白。
整个人却如生前一般随和沉静,仿佛随时会醒来,微笑着牵着她回家。
——这样宠爱女儿的人,会残忍地提前终结自己的生命吗?
直到确认他真的已经没有一点点脉搏,顾柠西才慢慢彻底死心,颓然地垂下脑袋。
她感到彻骨的冷,木木地站起来,回到家属等候室,靠着徐筠坐下。
良久,她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冷调的光从外面打进来,照的整间地下室内一片惨白,冷得人直打哆嗦。徐筠岿然不动,躺靠在长椅上,长睫投下淡淡的阴影,懒得做任何表情回应。
顾柠西当他累了,也没有再问。在这里呆上一晚也不容易。
哪像她,没心没肺地睡了一整晚。
“你要是累的话,就先回去休息吧。”顾柠西道,“这个时候,你是全家的主心骨,你不能倒下。”
徐筠什么也没说。
尸体检验的结果没有问题,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发请柬,到凭吊,安葬,均有专人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徐筠作为徐家的长子,参加了完整的葬礼流程。
徐家人丁稀薄,即便那些沾亲带故的人都来了,也显得格外冷清。
一瞬繁华,一瞬凋落。
一切仪式从简。但钱的问题不能含糊。
律师来过家里几趟,瞅了屋里的顾柠西几眼。
她当没看见。但她心里知道,剩下的就是财产交割的问题。
作为一个见不得光又没什么人脉的孤女,她大抵是徐筠继承遗产过程中最大的阻碍。
徐若川对她偏爱至极,说不准连遗产都准备全都留给她。只是她暂时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前做过遗嘱公证。
一切都是未知数。也有可能,他根本来不及处理遗产,就已经归西了。
*
徐筠本就和徐若川不亲近,尤其是她来了以后,徐筠的处境便愈发艰难。想必徐筠对她已是不满到极点,能善待她就见鬼了。
很多次,顾柠西都觉得这几天的大喜大悲不过是一场梦。
她为什么非要在那天过生日。
为什么那天没有晚上没有挽留徐若川片刻。
为什么徐若川的车子偏偏开到了视野最差的拐角。
如果这么多巧合没有凑在一起,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悲剧。
只能说,都是命。
人要认命。
不是自己的东西,老天爷总会收走的。
她头发乱糟糟一团,垂目收拾房间的东西。
这几天,律师从来没有找过她的麻烦。或许她的哥哥,也不一定如她想象的那般无情。
顾柠西趿着拖鞋,头发散乱。她轻轻敲开了徐筠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