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伯府盛情,周加藤从小只需要好好读书就够了,并不如何应付得来这种高门勋族,婚书还是稀里糊涂地在长辈之间换了。
院外等了好久的花戎见周加藤出来了,对他微微行礼道:“周举人,我家姑娘要见你。”
周加藤推开垂花檀木门,屋内清甜软绵的梨木香没入了鼻尖。
隔间的雕花窗牗被风吹开了条缝隙,轻风灌入,沁着浅淡的宜香。
他等了一会,门便被人轻推开,少女白细的手指先映入他的眼帘,周加藤的视线停在空中,看着少女慢慢走进屋里,身段婉柔,眸含秋水。
周加藤呼吸有瞬间的凝滞,搭在桌几上的手捏紧了一瞬,他踌躇片刻开口:“桥妹妹?”
聘聘袅袅的少女愣了几秒还是轻淡点头:“嗯,我是。”
春桥本来以为周加藤是个满肚子冒酸水的迂腐书生,结果居然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眉眼清隽温和,看着她的时候耳朵尖会微微泛起窘迫的红。
周加藤只看见一双清莹秀澈的眼眸,黑眸中盛着些盈盈水光,看着你的时候仿佛白鸥飞过高塔,留下轻盈干净的背影。
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很漂亮,让人既想看又不敢看。
“周公子,”春桥在周加藤对面缓缓坐下,仰起一张白皙的精致小脸,“今日见了祖母可舒心?”
周加藤看着春桥,离得近了,才发现少女脸颊吹弹可破,唇红齿白,秾丽的五官更是姝色,她似乎是害羞,略微低垂了眉眼,但脊背绷直,举手投足间便有几分堆金砌玉的贵气。
春桥见周加藤躲躲闪闪地盯着她,又不说话,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她镇定再次出声:“周公子。”
“啊,”周加藤才如梦方醒,他慌慌张张地挪开了视线,原本想好的腹稿是一句话都开不了口,拒亲的事情,更是盘旋在嘴边又被他自己噎了回去,“舒心,舒心的。”
他好像没有特别抗拒春桥,没想到他的未婚妻还是个挺绵软的小姑娘。
长得好,说话也斯文。
“我明日就会来伯府读书,听说桥妹妹也跟着张先生进学,”周加藤主动倒了杯茶递给春桥,“到时候我们见面也方便,你喜欢什么东西?要不要我给你从府外买了带过来。”
春桥心中有事,没怎么仔细听周加藤说得这一长串罗里吧嗦的话,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便将手搁在茶盏边,抬眼轻声说道:“你退亲吧。”
她与周加藤又没有感情,她自己又是这么个理不清的糟糕情况,还是不要耽误对方了。
春桥的声音落在周加藤耳中也是轻言软语,他刚露出一个笑容,却在听清少女话中的意思后倏然睁大了眼睛。
他脸色一白,难道是他哪句话惹了桥妹妹不痛快,周加藤自然是不舍的,便吞吞吐吐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好自己做主......”
春桥和周加藤又不熟,见周加藤支支吾吾不愿放手的模样,她便开始觉得浑身不自在,她犹豫了下,还是委婉拒绝道:“我只是同伯府有些渊源,恐怕对你以后的仕途帮不上什么忙......”
“没关系的,我做官也不想靠着伯府,”周加藤急急道。
他甚至起身上前几步抓住了春桥的手腕。
春桥的手腕细细的,他一只手就可以全部拢在手里,周加藤紧紧捏着她,好像生怕她跑走:“我是真的喜欢你。”
春桥跳下雕花木凳,觉得周加藤看着一个文文弱弱的读书人,捏得她还挺疼,她已经不想和周加藤再纠缠下去,便挣扎道:“你放开我。”
春桥现在也有些后悔让花戎去松风院等她了,若是花戎在,周加藤怎么敢这样轻薄她。
她整个身子也随着挣扎的幅度晃来晃去,不小心撞到了茶几上的茶杯。
温热的茶水倾倒出来,淋了春桥和周加藤满手。
“抱......抱歉,”周加藤这才松开手,他又拿出帕子,想为春桥擦干净手上的茶,却在看见春桥手上被捏出的红印时微微一顿,心下升腾起些许懊恼,都怪他,下手太不知轻重了,难怪人家姑娘不喜欢自己。
春桥却没再看他一眼,而是兀自去了隔壁的厢房洗手,周加藤也眼巴巴地跟了过去,还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什么他是真心实意之类的酸话。
春桥不是什么话多的人,她洗好手后又看向站在门边的周加藤,还是走过去面色冷淡:“我不喜欢你,所以要你退亲,你懂了吗?”
周加藤抓着门框,指尖都纠结到泛白,他结结巴巴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成亲后你我日夜相处,说不定你就喜欢我了......”
“我再说一遍,”春桥蹙起了眉头,她将手一甩,手上尚未干透的晶莹水珠便撒落到周加藤白净的脸上,再缓缓滴落,溅脏了他的衣襟,春桥睨过来的眼神还透着些恼羞,“我不喜欢你,你不退亲,我也会和祖母说回绝这门亲事。”
“我言尽于此,你再纠缠也没用,”春桥走出几步,又转过头艰涩道。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人,也许会伤了人家的心,但总不能真的同他成亲吧。
走远了,春桥再往回看,见周加藤还失魂落魄地站在那,抿了抿柔嫩的唇,还是狠下心离开。
没走几步,春桥微微一顿。
迎面的日光被廊檐融化的霜折射得湿漉漉,院子里的一切都很刺眼明亮,无所遁形。
春桥有些恍惚地想到:盛秋潮怎么会来兰溪居,他在这里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