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陆驭睡醒,瞧见床上没人,随手披了件外袍出去,在院子里找到了正在舞剑的人。
他索性去厨房取了壶酒热着,端到台阶旁坐下。
有月光笼笼,树下人影错错,剑起叶扬,一剑舞罢,黍辞轻喘着气,抬眸瞧来。
汗水顺着眉睫滴落,眼神如勾,在瞧见陆驭时,软了一下。
陆驭举起酒杯示意,接着含入喉中,没等他咽下,另一只手蓦地一轻,搭着的酒壶被黍辞接了过去。
他抬起头,没来得及看清黍辞的神色,只瞧见对方喉咙一滚,咽下一大口。
接着被辣得转头咳嗽起来。
陆驭忍不住一笑,起身接过酒壶,黍辞掩着唇一边咳嗽一边看过来,嫌弃地皱起眉心:“好辣。”
他随手把剑插进土中,目光逡巡着想找杯水喝,视线扫来扫去,酒劲上头,从脖颈一直漫上面颊,却溢得一双眸子像带了水似的雾泷泷。
陆驭喉咙一紧,伸手拉住黍辞。
恰好黍辞正要起身,没太控力,被带着往前两步,撞上了陆驭的鼻尖。
黍辞吓了一下,往后移了些,心里飘过一句担心,还没出声,对方突然偏过脸压上来,重重地吻了下去。
陆驭眸光转暗,一只手穿过黍辞发间按在他的后脑勺上,一只手环过后腰,猛地将人带进怀中。
有乌云飘过,遮得月光朦胧,风紧随着吹过,一树哗啦。
——
隔日一早,黍辞便去找二皇子。
看门人领着他到了一处宅子门口,黍辞抬眸打量了眼。
这里是二皇子临时落脚的地方,他并没有带多少人出来,府外也只有两个官兵模样的人把守。
看门人上前,对官兵耳语了几句,官兵冷眼打量一眼黍辞,道:“我进去通报一下,你们在这等着。”
看门人后退一步,笑脸嘻嘻:“您请,您请。”
官兵进去,很快,又走出来,给两人开了门。
黍辞正要迈进去,却被官兵拦住,一柄刀抵在他身前,凶神恶煞的:“你得搜身才能进去。”
黍辞微微蹙眉,看门人见状,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冲官兵道:“你们搜吧,我们是来赔罪的,自然不会带兵器。”
那官兵哼了声,不语,一人上前摁着黍辞,另一人上手搜查。
黍辞绷着下巴一声不吭,眉头隐隐不耐地皱起。
寻常的搜查只需扫一遍,可这官兵像是得了什么指示,不仅动作缓慢,还有意将手探进衣服内。
黍辞身体一绷,下意识要后退,却被身后的人紧紧抵住。
“你想做什么?”
检查的官兵眯起眼睛,怀疑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这么怕我们搜出来?”
黍辞目光转暗,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那还不敢让我们搜?”官兵有意刁难他,眯着眼睛讽道,“我看就是藏了!”
“那随你。”黍辞道,“既然二皇子并不打算让我进去,我回去禀告宫主便是。”
说完,他转身欲走。
看门人一下子急了,拦住他:“宫主让你来赔礼道歉,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可你也看见了,他们并不打算让我进去。”黍辞无比遗憾,“想必二皇子已经不在意太子的事了,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看门人一噎,正想道他乱说什么,这时门后突然有什么动静。
两人齐齐扭头看去,片刻后,从门后走出来一个小厮,慢吞吞道:“既然二位已经搜查过了,那便进来吧。”
黍辞:“……”
他瞧着被半掩着的门后,心想果然。
黍辞随那小厮进屋,随便看了门后一眼,视线从那里被踩得歪七扭八的草枝过去,接着便没了兴趣,哪也不瞧。
看门人一句“乱看什么”卡在喉咙里,没处说。
宅子不大,很快就到了正厅,小厮进去通报,不多时打开门,示意黍辞进去。
看门人自然也想跟进去的,但才动了腿,就被拦在门外:“二皇子说了,只让黍公子进去。”
看门人一脸疑惑,看向黍辞。
黍辞也有些许惊讶,毕竟陆成以为是他绑了陆成,还毒打了陆成一顿,按理说绝对不会让黍辞单独进去和他见面的。
不过等他进了屋,就明白了。
他前脚刚踏进来,后脚小厮就关上门,不知哪来的铁链叮当作响,黍辞察觉有风,立刻闪开,原先站着的位置落下一方铁笼。
他微微一愣,继而转头,就见自己身后墙壁上扎着一片削尖了的箭刺,同时一枚箭破风而来,黍辞忽地抬手,在半空截住了箭柄,目光顺着投过去。
“二皇子,你这是何意?”
站在对面的陆成手持弓箭,又抵上了一根,闭起一只眼睛,闻言,只冷笑一声:“既然敢来,就已经做好受死的准备了吧?”
黍辞不仅没有惧怕,反倒像是得到了某种鼓励,往前一步道:“如果这能让二皇子消气,那二皇子请便。”
“……”陆成更生气了。
他拉满弓,将箭头直直对上黍辞,只消手指一松,箭便可直直没入黍辞眉心,以报他被毒打之仇。
黍辞不动如山,似乎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这让陆成气得要命。
他手指被气得轻颤,下颚线绷得极紧,眼尾仍还红肿的部分也跟着一阵一阵地抽疼,手一松,箭咻地冲过去,却是直直扎进黍辞脸侧的箭丛中。
而即使如此,黍辞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陆成难以置信:“你就不怕死?”
全天下,居然还有不怕死的人?
黍辞道:“我怕。”
他垂下眼帘,掩住眼底那一瞬的心慌,旋即再抬起眸来,云淡风轻地说道:“倘若我不怕死,也没必要过来和二皇子道歉赔罪了。”
“赔罪?”陆成嗤笑一声,“我看你不像来赔罪的。”
“因为二皇子对我有误会。”黍辞道,“那日我冒犯了二皇子,但毒打二皇子的人并非是我,我一人做事敢做敢当,但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承认。”
陆成眼里的颜色蓦然转深,气得声音发颤:“不是你又是谁!那日我分明见是你——”
“你被套进布袋里的时候,又没看见是谁。”黍辞顿了下,问,“对吧?”
陆成噎住。
“二皇子请想,若我真想报复二皇子,何必再掀开布袋,叫二皇子发现是我呢?”
陆成仔细一琢磨,恍然。
他皱着眉问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是谁绑的我?”
黍辞脑海里闪过陆驭的脸,嘴上却道:“那我不太清楚了。”
“那就是陆驭吧!”陆成左思右想,觉得还是陆驭最有可能。
然而这话说完,却被黍辞立即否了。
“二皇子,太子已经病入膏肓,最近又染了风寒,不日恐将……”
言下之意是,陆驭都快死了,怎么还有力气绑了陆成。
陆成细一琢磨,心想也是,但这又不是黍辞,又不是陆成,还能是谁呢?
况且,那日他见完陆驭,本要离开,临时感觉肚子不舒服,便去了茅厕,出来时就没见到他的人,他去找人,半路眼前一黑,就被人裹在布袋里揍了一顿。
“那二皇子可以问问,到底是谁支走的人了。”
陆成点点头,道:“这个我已经问过了,是——”
他眉头突然皱起来,一个名字卡在半道,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随后,二皇子怒气冲冲一脚踹开门,在门外看门人期待的目光下,冷哼一声,叫人把他绑了。
看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