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叨男:“……………………”
裴风背着念叨男,带着一众土匪离开,张员外想挽留又不敢开口,苦着一张脸。
脚步声渐远,片刻前还拥挤的暗道里只剩下张员外和池渊一众人。
池渊把玩着手里的无情,绯红色的短刀在他指尖旋转:“好了,不相干的人都走了,我们聊聊吧,张员外。”
张员外能请来裴风,自然也知道沈溪,刚才亲眼见识了“沈溪”三招制服裴风,此时面对“沈溪”,只觉两股颤颤,脚底打滑,靠着暗道墙壁就坐了下去。
池渊见张员外这般害怕,忽然来了兴致,拔开无情的刀鞘,半蹲在他面前,尖厉的刀尖对准张员外的脖子,轻轻挑起数不清堆了几层赘肉的下巴,嘴角挂着一丝邪魅:“现在知道怕了?”
张员外顿觉□□一湿。池渊低头扫一眼地上那摊污渍,起身,嫌弃地后退几步:“可真出息。”
张员外颤声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池渊背对着他,听到这句,蓦然转身:“你说什么?”
“我愿意出双倍价钱,买你身后这些人。”
“买?”池渊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捂着肚子笑起来,笑了一会儿,眼眸一沉,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俯视着张员外,连脖子都懒得弯一下,“在你眼里,人命都是可以用钱来衡量的货物吗?”
张员外脸色倏忽一白,一句字也答不出。
“如果是这样,我想买你的命,你开个价吧。”池渊手伸进袖袋里,意外摸到了那枚先前怎么也找不到的铜钱,被他高高抛起后又接住,“还是说你觉得人命有高低贵贱?那你看我这一文钱买你一条贱命,会不会太贵了?”
张员外嘴唇发颤,没有一丝血色。他目含哀求,望向众人。却见众人一脸冷漠,甚至还有一抹解恨的畅快之色,于是眼中微弱的希望化作绝望,最后竟哀嚎起来:“我的儿啊,爹对不起你。”
池渊累了大半夜,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吵吵嚷嚷的念叨男,又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张员外,捂住一只耳朵,心道,这要是沈溪本人在这儿,会不会直接给打包去见阎王。
“喂,你那告示上的赏银还算数吗?”他走过去,踢踢张员外的脚。
张员外止住哭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仰头看着他,抽抽搭搭:“什么?”
他只好重复一遍:“我说若我治好你儿子的病,有没有三百两赏银?”
众人都在等着看如何处理这个人,直接杀了或者送去报官,池渊这一出人意料的操作让大家一愣,交头接耳,心有不满,却敢怒不敢言。白蹊远离人群,低低一笑。初一暗自嘟囔:“你就这点出息,还有脸说别人没出息?”
池渊听力极好,这话原封不动落进他耳朵里,回头瞅眼徒弟,遮住一边嘴角,小声道:“穷人不要和银子过不去了。”
张员外迷茫了:“您不是杀手吗?”
池渊道:“谁规定杀手就不能懂医术了?”
张员外连连点头:“没有没有,算数算数,您若能治好我儿,您要多少钱我都给。”
池渊不屑:“先带我去看看你儿子。”
“是是是……嗯……”张员外正思忖着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大人,不等考虑清楚,池渊便看出他心思,随口道句,“我叫池渊。”
张员外看他一眼,又迷惑了:“您不是沈……姓沈吗?”估计想说沈溪的名字,没敢说出口。
池渊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时得意忘形,险些露了馅,抬起头看眼狭长的暗道,寻思着这会儿裴风应该尚未走远,便重新端起架子,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嗯,姓沈,名溪,字池渊。”
初一:“……”
白蹊笑笑,逆着池大夫的意,偏偏唤了声:“渊大夫。”
一行人沿来时路往回走,走到和初一进来的岔道口,又往前走了约摸百十丈远。
初一掩住口鼻,又闻到了进来时的那股血腥味,而且越来越重,又走了一会儿,初一突然顿住脚,指着暗道里的一间房间对池渊说:“师父,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这房间和先前关众人的房间差不多,都是从墙壁上掏出来的壁洞,只是这间房装了门,里面的起居用品也更周备些。
床、衣柜、脸盆、水缸……像是要在此常住的模样。
但,并不整齐。
床铺凌乱,上面胡乱堆叠着几件衣物。周围的墙上和地上有一些血迹,虽然被人打扫过,但还是留下了痕迹。桌上放着茶壶,茶杯里装着茶,池渊过去摸了摸,发现还是热的,便问道:“这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凌大夫和他朋友的房间,刚才他们还在,这会儿不知去了哪里。”张员外答。
池渊道:“凌大夫?”
“对,是我请来给儿子看病的大夫。”张员外道。
一个月前,张员外的儿子突觉肚子发涨。起初谁也没在意,只当普通肚胀气,谁知没几天肚子就越来越大,渐渐地竟和足月孕妇一般无二。他第一时间想到鬼医,但鬼医有规矩,一个人一辈子只医一次。无奈之下贴出告示,四处寻医。之后一名姓凌的大夫找上门,诊断后说是因为张员外死去的女儿住进了儿子肚子里,所以儿子的肚子才这般涨大,须得用五十名年轻男子的心头血做药引,压制其体内阴气,方可活命。除此之外,凌大夫还要张员外找一处常年不见阳光的地方让他儿子长期居住。张员外因此才开启了这条地下暗道。为方便居住和关押人质,找人拆除了暗道里的大半机关;为了顺利抓够五十名年轻男子,花钱雇了一寨土匪;为了掩人耳目,自行假装失踪。
池渊听罢,反问:“死去的女儿住在儿子肚子里这种荒唐话你也信?”
张员外叹口气:“我也是没办法,您是没见我儿子的肚皮,薄薄一层,瞧着针一扎,就要爆开似的。我也是害怕,女儿没了,就剩了这一个儿子。而且自从吃了那凌大夫的灵方,儿子的病就真的没再恶化。”
池渊讪笑:“五十个人的心头血,五十条人命,换你儿子一人性命,你觉得是灵方?”
“……”
伤天害理之人,无需多理。池渊、白蹊以及初一三人暂且撇开张员外,径自进房间内查探。
“师父,这里的血腥味最浓。”初一站在床边,捂着鼻子,指着床下说。
池渊单膝跪地,撩起低垂的床单,趴在地上往里看了一眼。房间内只点了四根蜡烛,光线有些暗,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清里面是什么,起身想了想,双手搬住床边,猛然发力,竟是将床板掀了起来。
“啪——”床板在半空中翻个身,闷声落地。
“咳咳……”房间内灰尘四溢,池渊后退数步,以手扇风,还没睁开眼,就听身后传来数声惊呼。
他回头,发现众人皆神情惊恐地站在房间外,盯着某处,张着嘴,面部抽搐。
“渊大夫。”白蹊叫了他一声,表情同样凝重,只是比之旁人,这神情更像是一种带着安抚的提醒。
再观初一,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紧缩,牙齿打颤,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可怕东西。
与此同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池渊心中一震,缓缓转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