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星回在仪门前站定,振了振衣袖,又深吸一口气平复了情绪,这才举步向前。
几步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金銮殿是整个皇宫之中最高最大的建筑,只有在大朝会及各种祭祀典礼时才会启用。它由无数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在保证能够容纳足够多的官员的情况下,又能确保皇帝的声音可以传到每一个人耳边。
站在九层台阶的丹陛之上,居高临下地望去,下面的每一个人,都好像是匍匐在她的脚边。
这就是至高无上的皇权啊!
不过贺星回并未沉醉其中,只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同时也收束住了脑海中的诸般念头,转身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虽然代理国事,但她当然不能坐在代表皇帝的金龙椅上,而是在龙椅的右后方另设了一座。
贺星回对此没什么不满意,事实上,朝臣们竟然主动让她参与早朝,已经有些出于意料之外了。不过既然要另外设桌椅,她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直接让春来在椅子上覆了一层软垫,保证能坐得舒舒服服的。
她是头一回上朝,自然少不得要说几句表态。贺星回坐下来,便语气柔和地道,“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偏偏陛下龙体有恙,国家大事,便只能仰赖诸位了。希望大伙儿能勠力同心,把事情都办好,陛下面前,我替你们请赏。可是,若有在这个时候渎职的、懈怠的,乃至作奸犯科的,我与陛下也绝不会轻饶!”
除了几位重臣之外,大部分人上一回见到她,还是在册封皇后的典礼上。但那时候,君臣有分、内外有别,也没有几个人会去细看她,只约略留下了一个瘦弱单薄的印象。
今日她代皇帝早朝,下头站班的大臣们难免要观察一番。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句,重臣们虽然勉强答应她上朝,但原本是打算在她面前挂个帘子的,被贺星回直接否了,直言既然到了朝堂上,那就只有君臣之别,没有男女之分。如果还要顾虑所谓的男女大防,连议事都隔着帘子,那这政事不管也罢。
这般强硬的态度,自然引得一些人不快,却也让支持她的人更加信服。毕竟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是能主政的决策者。贺星回要是任由大臣们摆布,反而让人不放心。
所以此刻,贺星回可以清晰地看到下面的景象,而下面的人只要离得不是太远,抬起头也能看清她的样子。
她的确很瘦,但是身上却已经没有了那种单薄感。当她身着朝服,端坐在丹陛之上时,自然生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让人知道她绝非养在深宫的宠柳娇花,而是杀伐决断之辈。
听见她这番话,众人便齐声应道,“臣等惶恐。”
“好了,正事要紧,闲话就不多说了。”贺星回说着,看向站在最前面的韩青,“中书令,把西北的军报宣读一下吧。”
她说话的嗓音不高,但因为金銮殿特殊的结构,声音能传得很远,确保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而听她提起军报,离得更远一些的地方,不由微微骚动起来。
这封军报虽然送到京城已经几天了,但因为被中书省压着,所以大多数人尚不知情。
韩青沉声应了,迈步出列。那封军报他看过数次,无需原本,便能将上面的信息一一道来。
从上个月开始,北边的的纥部便一直在派遣小股骑兵南下。他们借着骑兵之利,避开大越屯兵的大城和坞堡,不与大越的军队正面交锋,而是专门挑那种散落在外的小村庄,劫掠一番就跑。
这听起来不是很严重,毕竟没有真正地打起来。可是这种做法,消耗的却是大越的普通百姓。
西北本来就地广人稀、条件苦寒。可军队驻扎,却必须要有人在当地屯垦,否则粮食供给全靠朝廷拨付,是养不起的。所以历朝历代,都有迁民实边的政策,就连很多犯人,只要罪不至死,都会被流放边境,充个人头。
历朝历代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么一点人口,可不能让胡人这般折腾。何况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去,对民心也是巨大的打击。
若只是这样,大越这边也有对策,那就是让散居在村子里的百姓暂时搬入附近的大城居住,,实行坚壁清野的策略。如此一来,胡人即便来了,也抢不到什么东西。
但抢不到东西,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胡人连年南下,并不是因为他们没事干就喜欢抢劫,除了被某些野心勃勃之辈驱使之外,更多的时候,还是因为草原上缺少食物,不得不南下劫掠。
何况今年草原人来得那么早,地里的庄稼还没有完全成熟,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收割了,可见草原上的情形,只怕比往年更加糟糕。这种时候,胡人会更肯拼命。外面抢不到东西,他们就只能去抢那些有城墙保护的城市。
开战只是早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