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霜的心中泪流满面。
这种土豪客人,请给我来一打!为什么前二十天我就没遇见过这么有钱的客人,穷得天天只能蹲在店里吃便当!
陆离见她只是怔怔望着自己,却以为是在责怪自己轻浮。于是他轻咳一声,正色道:“那个,在下的意思是,前……阁下厚赠,陆离愧不敢当。这价钱相对宝物来说,实在过于低廉了。”
世上竟真有如此视钱财如粪土之人,微生霜心中感动,不由湿了……眼眶。她深情地凝视陆离,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少年身形衣饰令人赏心悦目,那么现在的她眼里,陆离无疑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耀目的光辉,金钱的光辉。
但她是个有良心的商人,即便陆离这样说了,也只能含着泪,义正辞严道:“本店虽小,但童叟无欺货真价实,说是一百三十七铜,就一个子儿也不会多要客人的。客人既然今日能走进小店,便是有缘,你我之缘,又岂能以金钱计较?”
陆离肃然起敬。
他看着这位身形稚弱的少女,却从她身上感受到如高山般只能仰视、如冰雪般澄澈无瑕的高尚情操,令他深感羞愧。是啊,相逢即是有缘,能够与这样一位大能相遇是多少修行之人求也求不到的机缘,自己却试图以世俗的金银来玷污它!
前辈赠与自己的宝物,又岂是能够以金钱来衡量的!
这都是她对后辈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心中羞愧难当,陆离不由也有些湿了眼眶。自己是何德何能,竟能遇上这样一位前辈,不仅道法高深,德行也是如此完美,足以令世间八成的自以为“高人”者羞愧折腰。他从袖中取出荷包,仔细一看,却发现里头根本没有铜钱。
似他这种长老级的人物,确实很久没用过铜锱这么小的钱了。
陆离不由羞愧难当。
“前辈,在下没带铜锱。”他露在面具外的半张脸涨得通红,只能取出一张面额最小的银票,双手递给微生霜,说道,“这是面额最小的了。要不您凑合……”
微生霜定睛一看,好家伙,是一张一百银毫的票子!
“没关系!”她立刻抛弃了什么商人的良知和风度,一把接过,抄进袖中,凛然道,“多就多了吧,谁让我们有缘呢!”
陆离感动万分。他心中已然打定主意,前辈既然馈赠自己如此珍贵的宝物,那自己也必须回赠一些什么才可以心安。
但陆离此次出门并没有带什么特别珍贵的宝物,身上的玩意儿和前辈店中的一比,简直是地上的尘土比之耀夜明珠。他左思右想,最终解下青竹笛上的羊脂玉环,恭敬地双手奉上:“阁下赐我以奇宝,陆离无以为报。这三枚玉录里都是在下平日里随身携带、闲暇时用以解闷的书籍,并非什么珍奇之物,聊表在下寸心。还望阁下勿要推辞。”
微生霜将银票收进柜中,陆离那一大段塞满了敬语的客气话她听得一知半解,但意思但是明白,是想将那枚玉环作为礼物,送给自己。
她定睛瞧那玉环,发现它其实并不是一只完整的玉环,而是三条白玉雕成的小鱼,首尾相衔成环状。它的雕工丝毫谈不上精细,只以几笔随意雕出鱼的形状,却有一种带着古意的朴拙与粗糙之美,苍劲而又灵动。
微生霜越瞧,心里越是觉得喜欢。她想这位客人,包括那位楚戈楚公子,买东西都是大呼小叫“好便宜”的主儿,出门都不带铜钱,显然是钱多到没处花。于是她立刻无耻地接受了:“陆公子真是太客气了。”
陆离见她收下,心中顿时觉得松一大口气,同时再次折服于这坦荡的君子之风。一旁的楚戈张大了嘴,看看女店主,又看了看自家师叔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他知道那块羊脂玉环虽然谈不上多么珍贵,却是师叔祖亲手琢磨而成,是他的心爱之物,时常拿着把玩。
这位师叔祖虽性子随和,其实却很讨厌别人乱碰自己的随身之物,更不会将这些用惯了的玩意送人。记得三月前有个不懂事的新进道童在知客堂打杂,只是不小心摸了师叔祖的茶碗一下,后者都郁郁了好一段时间,只是担心道童受罚,才忍着没有发作,只悄悄将茶碗处理掉了。
而他今天竟然把随身的、最珍爱的羊脂玉环送人了!
楚戈不由想出门看看,今儿的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为了表示回礼,微生霜把购物用的竹篮一起送给了陆离,让他方便提着东西走。后者感激地带着师侄孙离开,微生霜送二人出门,回来后美滋滋地捧着银票看。陆离给的银票是五帝城最大的钱庄“宝通钱庄”发行,有多种防伪标记,认票不认人,乃是大宗金银交易中使用最多也最方便的凭据。
“没出息的玩意儿。”琉璃鄙视道。
对于自家员工的各种见缝插针的鄙视,微生霜已经可悲地习惯了。她甚至丝毫不觉得生气,只是道:“店铺还在移动,你知道这是要去哪里么?”
“应该是云州。”琉璃答道,“这条官道贯通南北,按这个方向前行的话,最近的城池当是云州城。”
“云州啊……”微生霜无意义地重复了一遍,她对五帝城的地名丝毫没有印象,“听起来是个挺大的城池,那里有宝通钱庄么?春天到了,我想买两身新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