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守嗣总觉得,最近的右眼皮子跳得厉害。
俗话说得好,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叶守嗣又是个有家学传承的,一直很相信这些,觉得此言怕是有几分道理。他放下手里盘得油光水滑的紫砂小茶壶,寻思着是不是该找个高人来驱驱邪。
自打他站错了队,女帝登基,被发配到这江峡县为县令,便觉得没遇上过一件顺心的事。来赴任的路上遇到罕见的大地动引发山体滑脱,叶县令吓得半死,幸而命大,没有被乱石砸中,保住一条老命;旋即又因地动引发大洪水,江峡县上万亩田地被洪水淹没,饥民满城,哀鸿遍野。
好容易周遭府县接济,挺过了饥荒,叶县令以为可以歇上一会儿缓缓了,那踏云侯霍小将军又率部西征。大军途径江峡县,要县中为其出十万石的军粮,以供大军路上吃用。
江峡县才遭灾没过半年,哪里来的军粮供给大军?偏偏这次西征乃是新皇登基后开疆拓土的第一件大事,早就传下诏令,要求全国上下鼎力支持。叶县令吓得根本就不敢和踏云侯说话,还是邻县的同僚帮忙求情。好在那霍小将军倒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说是只要总数不变,具体哪个县府出倒是无所谓。于是叶县令求爷爷告奶奶,周围几县再分摊些江峡县的份额,总算是给凑齐了粮草,送走大军。
别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到了叶县令这儿可好,不但没有火,反而是倒霉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你要说是他能力不行吧,叶守嗣自认为虽然算不上什么胸怀韬略、治世之臣,但也是本本分分,没做过什么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事情。
他就是单纯的倒霉,仅此而已。
因为其上的三件事,叶县令在过往的一年户部考核中只得了个“中下”的评价。按照中土惯例,若是连续三年都如此,那叶县令便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一树碧桃,繁花似锦,春光旖旎,叶县令的胸中却是愁肠百结,那股子忧愁苦闷就别提了。唉,非要说的话也是自己不争气,罗浮叶氏声名鼎盛,世代修道,专出了不得的剑修。这代的家主算起来还是叶守嗣的子侄辈,却已然是天下闻名的望日剑冠,极有可能成就剑仙之位的。
偏偏叶守嗣虽出自叶氏,却是个毫无慧根的家伙,连剑师的第一境“惊鸿影”都参悟不透,只能投身红尘俗务之中。
或许,自己该请族中一些同样羁旅官途的前辈们出面,给自己疏通打点一二?
叶县令手执紫砂小茶壶,正自伤春悲秋、长吁短叹,门外却忽然有衙役来报,说是江畔的那家“鱼味居”有人闹事,现下已经闹到县衙府中了。因为案子并不大,所以入不得县衙大堂,只请了两位事主,在偏厅等待商议。
“什么事啊?”叶县令正烦着呢,细眼一挑,不耐烦地道。
“禀大人,”传话的家人答道,“说是有人在鱼味居的菜肴里吃出了死老鼠,要店家赔偿。店家不承认,说是他自己扔进锅里讹人的,要请大老爷明断。”
“这等小事,也要闹上公堂?!”叶守嗣听完,满腔不得志的怨念都化作怒气,猛地一拍桌案,手里的紫砂小茶壶“啪嚓”一声碎了,“全都给我打将出去,叫他们自己解决!本县乃是一方父母、朝廷命官,岂是用来给他们解决这等芝麻绿豆小事的?简直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家人知道自打年节过后,老爷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但有这反应也是预料之外,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唯唯诺诺地出去了。
叶守嗣想到自己自打来到这江峡县就没过上一日安生日子,不是天灾,便是人祸,底下的刁民也个个不省心,一点鸡毛蒜皮的破事都要闹得对簿公堂,不由气上加气。又见心爱的紫砂小茶壶被拍碎了,这气上又多了一层心疼,只觉得当真流年不利。
也罢,也罢。今日天色已晚,等明天便让管事修书一封给附近的仙门,看看能不能看在叶家的面子上,给自己做场法事驱驱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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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霜和琉璃坐在街边的小摊上,正在就着馄饨吃烧饼。
预想中的鱼锅大餐被这么一搅和,俩人哪还吃得下去。店家倒也厚道,没有收他们的菜金,还和气地说此次不巧,服务不周,若是下次来可以给折扣。但经历了死老鼠的事情……微生霜觉得自己大概也不会再去这家“鱼味居”了。
“我还是想吃麻辣鱼。”微生霜用勺搅拌着碗里的虾皮馄饨,郁闷地说。
琉璃的心思却似全不在这吃食上。他遥望着远处依旧灯火通明的鱼味居,悠悠地道:“这江峡县,怕是要倒霉了。”
“啊?”微生霜正将一只馄饨送入口中,闻言不解,转头看向他,一边咀嚼一边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瞧那鱼味居干净的很,不是会把死老鼠掉进汤里的黑心店家。”琉璃说道,“那客人八成是其他店铺雇来抹黑的……之前离店的时候,我听到有不少客人说去另一家‘真味楼’吃算了,这县城极小,这等规模的酒楼,怕是只有这两家。”
“你的意思是,”微生霜吞下嘴里的馄饨,好奇道,“这都是那真味楼搞的鬼?”
“嗯。”
“那为什么说江峡县会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