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这似乎也不错。

“对了。”琉璃忽然又停下，加上一句，“若是那枯叶寺的禅师来店里，就别喊我了。”

噫？这是为什么？

“我讨厌和尚。”琉璃飘走了。

微生霜在原地站了会，只觉得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她也懒得多想，索性回到柜台后头，从桌底下取出昨日那三本书来。

这书也不知道琉璃是怎么印的，还带着清淡的墨香。两本厚的，《五帝疆域志》和《野狐怪话》，还有一本薄的，《临渊道藏》。

俗话说得好，“柿子捡软的捏”。微生霜只犹豫了半秒，果断先翻开了那本只有区区几页纸的《临渊道藏》。

琉璃从后墙的隔窗往里头看，见她果然拿起了这本小册子，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所谓《临渊道藏》，意思是一旦踏上修道之路，便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要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微生霜被这扉页的内容搞得毛骨悚然，她搓了搓胳膊，翻开第二页，却是一愣。

只见这第二页上空无一字，只有一副山水图。

那画中绘着的是一方水墨山林，浓墨勾勒山石嶙峋、古松苍劲；淡墨晕染飞瀑清溪、流云淡渺。纵使微生霜不懂山水丹青，却也能从这图画中体会到一股清新旷达之意，便如自己也置身于这秀山妙水之中，呼吸到林中干净的空气，听见清越的鸟鸣。

真是好画。

她在心中啧了一声，感觉身心仿佛都受到了洗涤。微生霜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沿着墨笔的轨迹抚摸纸页，感受到仿佛有细微的气流沿着指尖，缓缓渗入经脉之中。她心中觉得奇异，但那感觉并不痛苦，于是也没在意，只是下意识地勾勒。

当她的手指行至山石，指尖便传来如山中怪石般粗糙的质感，透入体内的气机也带着如大地般厚重坚实的感觉；当她的手指行至溪水，手指便像是浸在清凉的水中，游鱼轻啄着指尖，那气机也如水流般绕指温柔。微生霜最后将手指沿着那古松的枝叶移动，只觉得似有源源不绝的蓬勃生机，沿着指尖经络葳蕤而起，仿佛将一方山水的气息牵系于指尖，令人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喜悦。

一种对天地、对山川、对自然与生命的纯粹喜悦。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小小的店中随着她的描摹，也慢慢透出一股勃勃的生机来。山之厚重，水之灵动，松林之亘古苍茫，似是同时弥散在这一方小小店铺，便如于这尘世中铺开一角山林，将山川与水色一同舒展成脉脉的画卷。

身处闹市的小店，竟因着这山水之气，俨然化作山林中的幽居。

有清风贴地而起，满室货物与商品呼吸般明灭，仿佛与这风声相互应和。微风环绕在微生霜身周，而少女浑然不觉，只一心沉醉于这画卷之中。满纸墨色于她的指尖如有了生命般涌动，山峦起伏，草色枯荣，满天流云漫卷，山间流水潺潺，只是一呼吸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千万年时光。高山化为低谷，沧海幻做桑田，微生霜只觉得自己仿佛飘浮在天上，又像是与这一方山水合为一体，俯瞰林间的一切变化，四季与春秋。

那来自于画卷的气机也自指尖越来越快涌入，沿着经脉蜿蜒流转，荡涤灵魂与身心，洗濯一切不净。画卷中的墨色渐渐如水洗般褪去，像是被少女吸收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化作微弱却如水流般绵密的气机，圆融自如，生生不息。

微生霜则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她早已忘记自己身在闹市的小店，心与神俱沉入那画卷山林深处、呼吸与天地一体。

“……”

她忽然张开口，吐出两个古奥难言、根本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字音来。

而此时，门后悬着的风铃“叮铃”一响，刚好有人踏入了小店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