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怎么,看到本大爷活着不高兴了?”
攸宁不说话,面目渐渐沉了下来,突然反手把苏子墨衣领猛地一扯,厉声质问,“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苏子墨先是一惊,然后笑着挣扎开了他的手,“你这火爆脾气倒是没变哈哈,我在外面逍遥得很,何必回去那个金笼子呢?”
攸宁放下了手,转过了身,正准备说话,想起来华予还在旁边,欲言又止。
华予会意,道,“你们故人重逢,定有许多话要说,此处不便,不如先回怀集客栈吧。”
“也是。”
三人一同乘回到天南星客栈时,夜已深了。
苏子墨和攸宁两人坐在临窗的桌前对谈。
他俩幼时均长在宫中,又皆是少年心性,很快便熟识成了玩伴,同受教习武,情谊颇深。
此番久别重逢也是欣喜,就着一壶梨花春白酒,叙叙说着前事。
原来攸宁此行是专程来除妖的。
名为羽生的前朝,本一片妖魔与人共生,互相依存的景象。
百年前,南海的伏兮国率兵进犯中洲大陆,他们凭借更先进的武器和机械力迅速击败了落后的羽生国军队,领军的伏兮大将南宫牧背叛宗主国,建立了自己的政权。
天弥王朝建国后,为了根深蒂固铲除羽生王朝复国的可能,血洗了前朝皇室和力量强大的神巫一族,清洗前朝的信仰体系,铲除一切妖魔邪说。
天弥元年,帝都举行了一场残酷的邪道审判,活活用幽冥之火烧死了百名前朝神巫。此后又推行佛道,进行一系列的文化信仰同化政策。
羽生的妖魔之说逐渐消弭,百鬼寂灭,异兽不再现形。
然而安宁的百年过去了,近日来,一股诡秘的势力却在中洲大陆上悄然而生,仿若是前朝的妖鬼异兽重生,阴谲鬼魅卷土重来,开始现身作乱。
皇帝被惊动,命令御灵阁派人出宫除妖。连本已离开御灵阁的攸宁也被召了回来,执行命令。
“哦?你为何也离开了皇宫?”苏子墨酌着小酒,问道。
“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寻你,一部分也是因为,圣上近些年的所作作为,我是愈发看不明白了,这皇宫就好像一个华丽的囚牢,每一个人都被死死地锁着,身体上,思想上。”
攸宁叹了口气,继续道。
“不仅宫中如此,整个王朝也是这般,明明是国力日盛,百姓富足,却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压抑感。”
“官僚和政治等级越来越森严,思想专制,文字狱盛行,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苏子墨嘴角隐现一丝冷笑,“这么听来,如今这些异兽鬼怪们闹一闹,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转移一下皇兄的注意力哈哈。”
“你真是惟恐天下不乱。”
“说来,你此行的任务是什么?不会是专门来除那蛊雕的吧。”苏子墨问。
攸宁面色愈沉了,“蛊雕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我只是意外遇见。此番另有任务,已故的太子殿下床下发现了英招兽的符咒,师父怀疑有前朝人在驱使这英招作恶,命我来探查,我是一路寻找着此兽的踪迹过来的。”
“羲儿是那英招杀的?”苏子墨一惊,正想说前些日子还见过此兽,话到嘴边却止住了。
“没错,它往南边苍梧之境去了,我会接着探查。你呢,接下来也要继续跟着九先生走吗?”攸宁问。
“应当是吧,毕竟是收了人家钱的,当然得竭力给人办事。不过,你之前就认识九先生?”
“算是老对头了,此人明面上是叶家门客,实际上也是个除妖师,不过术法诡异,自成一派。每次除妖时遇见都会坏我符咒,然后用那幽明之剑斩杀妖兽。”
“她真是除妖师?”苏子墨心头疑惑。
想起此前在半语斋时,那人用清灵的语气说,我从来不认为物妖是邪物,只是一种过于执着的不幸罢了。
又想起今夜那持剑的鬼魅身姿,只觉愈发地看不透这神秘的女人了。
“不过阿正,你脸上的肉怎么都没了,小时候圆圆脸的摸着才可爱呢。”苏子墨说着,便去捏攸宁的脸。
攸宁掰开他的手,一杯酒泼过去,恼怒道。
“拿开你的手!你这顽劣的德性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苏子墨灵活地躲过了迎面泼来的清酒,笑道。
“你这假正经的德性也真是一点儿都没变哈哈。”
攸宁脸上一丝笑容,稍纵即逝,又冷言道。
“你真的不准备再回宫中了吗?圣上应该还不知道你还活着吧。”
对面人站起身,立在窗边,缓缓说,“皇宫于我已如前世,再不相干。我只是一个闲游江湖的画师,你记住了。”
攸宁默然不语,看着那人疏朗的背影,心中怅然。这些年,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八年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心性不变,却面目全非。
八年时间,也可以让一个人容貌不改,却心冷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