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霍黎的事,洛婉柔前世知道得甚少。
进宫前,她从未关注过朝堂之事,就连当朝太子被废,也是事情过去许久后才偶然听说的。
但也仅是听说了,对此,那时的洛婉柔也是丝毫没兴趣的。
进宫后,她便更是成天只能跟在霍黎身侧,无法知晓外界的事,更无法接触外界的人,霍黎只许她围着他一人转。
她像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金丝雀,在冰冷的狭窄的牢笼中,除了死,永远无法离开。
今世要想决断这样的事情发生,洛婉柔需要了解的事情很多。
对于她所记不清的霍黎遇难受伤一事,她不便去问洛亦舟,也只能从霍黎入府时的情形入手。
派秋玉前去打探,但过了一日,秋玉却前来报道:“小姐,您让我前去找管事的查探阿黎的来路,可我找遍了整个西屋,都没找着管事的。”
洛婉柔愣了一下,问道:“旁人怎么说?”
秋玉摇了摇头:“问过几个奴隶,说是昨夜管事的就未回房睡觉,今日一早更是没瞧见他来监工。”
洛婉柔抿嘴思索了片刻,怎突然想打探点消息,人就找不着了。
还未开口,秋玉似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道:“小姐,你我昨日还在柴院看见管事的训斥阿黎,怎会今日就找不着人影了,该不是上哪偷懒去了。”
洛婉柔抬头看向秋玉很快问道:“昨日那人,便是西屋的管事的?”
秋玉点了点头,洛婉柔不知那是奴隶管事也正常。
不过是个奴隶头子,对洛婉柔来说,这人和奴隶也没多大区别,但他们作为下人时常要和奴隶交涉主子吩咐下来的事务,秋玉对此还是十分熟悉的。
洛婉柔闻言一时没有说话,修剪得干净修长的指尖轻点着桌面,眼眸里闪过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了然神色。
霍黎受欺负,本就是天方夜谭之事。
昨日那些屈辱的话洛婉柔听在耳中便已是觉得不堪入耳,更别说日后压根见不得旁人忤逆他半分的霍黎。
当时虽觉得霍黎逆来顺受的反应令人咋舌,但也只当是他因为失忆了。
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失踪的奴隶头子去了何处,怕是除了霍黎无人知晓了。
失忆了也不老实,若是之前,洛婉柔正好可以借此事彻查一番,随后便能顺理成章将霍黎赶出府上。
但如此,已不是洛婉柔所想要的了。
屋内沉默片刻,洛婉柔忽然抬眼缓声吩咐道:“秋玉,去将此事暂且压下去,让旁人不必再议论此事,就说管事的回老家不在府上务工了。”
秋玉闻言瞪大眼,一时半会没能理解洛婉柔话中的意思,疑惑道:“小姐这是知晓管事的去向了?”
洛婉柔轻笑一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抬眼看向秋玉:“不知,但你昨日不是说,要不要帮他一把,我想了想,既然瞧着顺眼,那便帮他一把就是,按我说的去做吧。”
秋玉愣了愣,虽然还是不明白洛婉柔的意思,但很快应了下来:“是,小姐。”
说罢,秋玉转身就要退下。
洛婉柔忽的抬手:“等会。”
“小姐,还有何吩咐?”
洛婉柔想了想,方才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眼角的笑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收回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嫣红的唇微张着,缓声道:“你去西屋,顺道把阿黎带过来,我有话对他说。”
“是,小姐。”
没过多久,屋外再次传来秋玉的声音:“小姐,人带来了。”
洛婉柔倚靠在软塌上微微抬了眼,从门上的影子看见了站在秋玉身后那个垂着头高大的黑影。
这才坐起身来轻声道:“进来吧。”
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秋玉错开身子上前一步便露出了身后的男人。
霍黎早已没了昨日跪在院中受罚时的狼狈,换了一身奴隶平日里穿的粗布麻衣,仍是显得他身材欣长,匀称有致,一头乌黑的长发整齐地在头顶束起马尾,露出他俊朗的眉眼。
见秋玉进了屋,霍黎身子一顿,连忙垂下头长腿一跨,跟着进了屋。
洛婉柔视线落到霍黎衣袖下露出的半边手背,骨骼分明的手背显然紧绷着,即使垂着头看不见他的神色,也能感觉到他全身无一不散发着紧张的情绪。
洛婉柔犹然记得前两日让霍黎进到她院中时,他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今日进到里屋中,霍黎紧张更甚,甚是连手脚都不知要如何摆放才好。
霍黎进门后踌躇着是否要再上前,顿了片刻还是在门槛边就地跪了下来。
洛婉柔对霍黎这副卑微的模样很是新奇,明明他骨子里仍是那副睚眦必报阴狠毒辣的性子,倒是在她这,还真把自己当个奴隶了。
抿了抿嘴,洛婉柔抬手示意:“秋玉,去将我仓库中的马具拿出来清洗一下,过几日要用。”
秋玉愣了一下,洛婉柔这话显然是在遣退她,但如此一来屋中就仅是他们两人,孤男寡女,实有不妥。
但不敢多问,秋玉小声应下弓身退出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关上,啪嗒一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屋内极静,仔细听来似乎还能听见霍黎略带沉重的呼吸声。
霍黎的确有些难以平稳自己的呼吸,屋内满是洛婉柔的气息,像是一张紧密不透风的丝绸,将他避无可避地笼罩在独属于少女的馨香之中。
而洛婉柔一而再再而三让他这个卑贱的奴隶进入到她的院中甚至屋中,很难不让人产生别样的遐想。
洛婉柔上次说,他可以讨她欢心。
想到这,霍黎沉浸在这抹馨香中,像是忽然有些魔怔道:“小姐,奴才可以跪得离您近一些吗?”
霍黎的嗓音带着微弱的颤抖,暗哑又低沉,他显然在紧张,却又胆大包天提出他压根不配提出的荒谬要求。
洛婉柔挑了挑眉,眼底带着冷意朝霍黎看去,却只看见他垂下的黑乎乎的头顶:“头抬起来。”
忽然想看霍黎此时的表情,洛婉柔猜测着,应是下贱卑微的,还是隐忍克制的。
回想起上次瞧见的霍黎看她时的表情,洛婉柔傲慢地微昂着头等待着霍黎的动作。
霍黎迟疑了片刻,不知是在整理自己的表情,还是不敢抬头。
就在洛婉柔见霍黎并未听从她的命令,已有些不悦地蹙起眉头时,霍黎这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洛婉柔抬眼正巧对上霍黎投来的目光,身子微怔一瞬,看见了一双带着涌动着炽热情绪的眸子。
洛婉柔眉心皱得更深了几分,霍黎压根没有整理他的表情,更是毫不掩饰的展示给她看,像是巴不得直接将自己的心绪写在脸上一般。
就这么应了洛婉柔的要求,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洛婉柔想看的,是上次跪在她身前,霍黎卑微乞求的下贱模样,而不是现在这般以下犯上明目张胆的窥视她。
洛婉柔不满地直起身子来,眼角的朱砂痣随着眉头的皱起微微上扬了几分:“谁准许你如此看我的。”
语气带着不容置否的严厉,更带着高傲冷漠的蔑视,洛婉柔倨傲的姿态令她冷艳更甚,仿佛下一秒就要变脸惩治这个大逆不道的奴隶一般。
但霍黎闻言眸色深沉了几分,却并未收敛半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低声道:“抱歉小姐,若要抬头,奴才便只想看着您,但奴才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洛婉柔愣了愣,压根没想到霍黎如此直白表达了他的心绪。
冷眼看向霍黎,洛婉柔很快回过神来,带着几分讥讽不悦道:“你算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
兴许是这轻蔑的讥讽令霍黎意识到自己在高攀多么遥不可及的洛婉柔,并未回答洛婉柔的话,但老老实实地垂下了眼帘,掩住了满眼浓烈的情绪。
霍黎的逆来顺受并未令洛婉柔感到舒畅,反倒觉得心头堵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