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毕竟万事不能只凭一张嘴。
蓝谦是办案人,不是听书人,他要还人清白,不是仅靠怜悯就可以了。
他道:“感谢谢女君的信任,将难言之隐全盘托出,只是缺乏人证与物证,且圣人亲批案子已经结了,若要沉冤,眼下不是好时机,怕是得有些耐心才是。”
谢灵芝虽明白其中利害,但难掩落寞,蓝谦道:“令尊的死我虽然查到了疑点,但苦于无证据支撑,相反其他罪名证据确凿,按律行事,我无能为力...真是抱歉...”
谢灵芝忙道:“大人切莫这样说,是我糊涂,倘若我早些信任大人....”
她情绪有些激动,边说边支起身子,眼前一片金星,头重脚轻,人往床下栽去,好在蓝谦手疾眼快,冲了过去,谢灵芝撞上他的胸膛。
她犹如云彩,轻柔易散,蓝谦连触碰都瞻前顾后,手脚失了轻重,不小心碰到她额上的伤。
谢灵芝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纤薄的背脊疼得弯曲。
蓝谦的心怦怦直跳,怕笨手笨脚再碰伤谢灵芝,见她疼的泪眼盈盈又是自恼,他双手空空,并未搭在她的肩上,但仍拢成一个怀抱,虚虚地护着,低头与她道:“你额上的纱布歪了。”
谢灵芝想自己伸手去弄,无奈之前被人拖拽,浑身酸痛,怎么都调整不好,她咬着唇问:“屋里可有镜子?”
蓝谦还是低头瞧着谢灵芝,距离之近,连额上细小的碎发都能看到,谢灵芝听不到回答,抬起眼来,蓝谦條地将过于炙热的眼神收了回来,猛地起身,转头再屋里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一枚小小的铜镜。
蓝谦举着铜镜,谢灵芝矮着身子,认真地调整着纱布的位置。
外间事了,此时极静,偶有几声蝉鸣,忽远忽近,屋里油灯晃动,两个人影子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谢灵芝忽而仰起头,眉目恬淡,柔和至极,她问蓝谦:“现在怎么样?”
蓝谦只觉油灯的光晕越来越大,照的他与谢灵芝之间清晰又模糊,他不由地感叹这番场景不应是在囹圄,应是在雨打芭蕉的深宅闺房。
谢灵芝见蓝谦怔愣住了,便朝他眨了眨眼,“大人,你怎么了?”
蓝谦自觉失态,错开谢灵芝的面容,目光飘向别处,偶然发现她左边鬓上生了一根白发。
铜镜不显色,谢灵芝找了半日都没有找到,蓝谦放下铜镜,拿着方才大夫留下的小剪子,冲她招了招手。
“我替你剪掉吧。”
谢灵芝踟蹰片刻,还是坐了过去,蓝谦俯身,在她左侧青丝中细细摩挲查找。
也是奇怪,方才那根印发还十分眨眼,现下怎么就找不着了,那缕乌发在蓝谦手里躺了许久,已染了他的温度,那温度缓缓往上爬,爬上了谢灵芝的耳垂。
为缓解尴尬,谢灵芝轻声自嘲:“我才十八,就有了白发...”
蓝谦道:“女君是郁结所致,若能保持好心情,开阔胸怀,自然就能青春永驻了。”
谢灵芝抿嘴,无声地笑了笑。
蓝谦知她虽然话不多,但心思敏感,想来家破人亡,生如浮萍,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正想着就找到了那根白发,蓝谦顺到发根,将白发齐根剪去,而后把减下来的头发放在谢灵芝手中,“女君,烦恼丝已除,愿你从此平平顺顺。”
谢灵芝捻起那根发丝,对着油灯烧了去,白发一瞬间就化成灰烬。谢灵芝双手合十,静默须臾,问蓝谦:“大人,我还是想问,在长安究竟是谁举证我阿耶。”
她背对着蓝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他道:“这是多方查证得来的线索,并非某一人揭发,具体的我不便多说。”
谢灵芝转过头,再问了一次:“真的吗?”
蓝谦正色,“自然是真的。”
谢灵芝朝他拜了拜,“我知道了,多谢大人。”
方才两人还距离极近,这会又好像很远,蓝谦思量一会,犹犹豫豫地开口,“女君,你要不要....随我....”
谢灵芝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蓝谦说完,勉强笑了笑,“多谢你。”
蓝谦愕然,又道:“我是说...”
“我知道,”谢灵芝心意已决,郑重地向蓝谦福了福身子,温声道:“多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