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困芳华(1 / 2)折姝梨首页

锦衣在风中猎猎作响,裴屿舟撩开袍角,翻身上马。

阳光下,他桀骜又张扬,不可一世。

二人之间的羁绊被若梨奉为珍宝,于他而言大抵是再寻常不过的施舍,随时可以丢弃。

甩开马鞭,裴屿舟坐下的骏马像一支离弦的箭,飞驰而出,只留下带着火星的疾风。

刮在脸上时,又热又疼。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见少年离开便又聚了起来,交头接耳,对若梨指指点点,女人脸上多是鄙夷,而男人们的龌龊心思更是昭然若揭。

若梨已经不记得上次出公主府是什么时候,自然也招架不住这些纷杂不善的目光。

她觉得难堪,可因为摔得很重,努力了两次都没能站起来,反而让人看尽了狼狈。

在地上多坐片刻,攒下些力气后,若梨忍着疼一口气站了起来,拖着虚软的步子往公主府大门去。

若裴屿舟真的想让她走回去便不会先一步离开。

用手背轻轻抹去脸上的泪,若梨一步一个台阶,终于挪到了府门口。

“姑娘,世子请您回国公府。”

还不曾到门槛处,守门的府卫便拦在了她面前,一字一句,冷冰冰地道。

忍下心口涌个不停的酸涩,若梨看向对面那个目不斜视,一言不发的府卫。

不久前他的母亲生了急病,告假回家未得应允,求到了含霜姑姑面前,若梨思及生母,便为他求了情。

虽从未想过让他报答,可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的,只是我想先回去换身衣裳,拿一顶帷帽……”

咽下喉间这阵哽咽,尽管知道进府的希望渺茫,可若梨还是没有死心。

尽管眼前的少女容颜绝色,此刻的模样也甚是惹人心怜,可这些不过是浅薄的眼福,微不足道。

傻子才会为她这个寂寂无名,寄人篱下的孤女违逆高贵显赫的世子。

拦着她的府卫索性别过脸不再看,语气变得讽刺和不耐,“姑娘,世子让您一个时辰之内走回国公府,您还是莫要再触怒世子,也莫要为难我们了。”

不能哭。

饶是双眼已瞪得发酸,视线仍越发模糊,若梨垂下眼帘,不再浪费口舌,自取其辱。

过去裴屿舟是她唯一的依靠,如今她只有自己了。

尽管神色尚算平静,可若梨整理衣裙的指尖全在颤抖,形象稍微齐整些后,她转过身走下台阶,往国公府去。

一直养在深闺,京城的路她并不熟悉,长公主府与国公府之间的路也只认识一条,需得穿过两条人来人往的长街。

少女低垂着小脑袋,双手僵硬地交叠在身前,步履端方,身姿聘婷,俨然是闺秀之态。

“这位姑娘如此模样行走闹市怕是会遭歹人惦记。”

“我兄弟二人最喜锄强扶弱,此番便为你保驾护航,送你回家可好?”

没走多久,若梨便被两个拿着折扇,故作风雅的浪荡公子哥拦了路,其中一个话还没说完,便弯腰偏头凑上前来,要细看她的脸。

好在少女反应及时,踉跄后退,躲开了他。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她别过脸,侧过身子,努力避开他们像是要将她当街强占的禽兽目光。

交叠在身前的指尖绞得发白,若梨的小脸更低了几分,几乎要埋进脖子。

周围没有人伸出援手,能不留下看场热闹或许便已是良善。

无助汹涌蔓延,甚至催生出丝许绝望。

“姑娘,莫要不识好人心。”

站在沈尚业身旁的男子展开折扇悠然摇着,却同样在用目光肆意侵犯她。

就在若梨犹豫着要不要豁出去,与他们撕破脸时,一辆马车不急不缓地停了下来。

通体漆黑,车顶边缘雕刻着精致的金色图腾,在阳光下闪动着尊贵耀目的光芒,栩栩如生,施压于无形。

“‘好人心’,”马车内的人先只说了三个字,尾调微扬,笑意虽浅却异常刺骨,“沈公子不若也教孤识一识。”

这声音温润如玉,又像是带着晨间寒意的清泉,潺潺流淌过三人心间,激起深浅不一的战栗。

沈尚业和赵齐远面色巨变,腿一软便当街跪了下来,膝盖磕得生疼,哆嗦着唇瓣,半天才憋出几个字:“不,不敢......”

而若梨虽有惊愕,但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一时也忘记了行礼。

“程姑娘,上车吧。”

车内男子徐徐拂了拂明黄色华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又将鬓边因低头看书而垂落的几缕碎发撩到一旁,眼底的厉色淡了,语调全然不同于刚刚,柔和关切。

驾车的侍卫利落下马,将木踏放下后便持剑立在一旁,沉声道:“姑娘,请。”

余光轻轻扫过沈尚业和赵齐远,他们竟也在看她,眼底犹有惧意,更多的却是阴狠,若梨心口一紧,匆匆别过脸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入了马车。

“给太子殿下请安,多谢殿下——”她进去后不敢乱看,只欲在男子脚边跪下行礼,却被他虚托住,没能继续。

“不必。”松开手,姜昭礼坐了回去,眉眼温润,又似有喜色浮动。

饶是如此,身份的落差依旧像是天堑,无情地横在他们之间。

车内宽敞,氤氲着淡雅的龙涎香,装饰和摆件精简,所用材料却异常珍稀。

若梨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自然也不会细看,马车走动后她便在靠车门的角落处坐定。

外面的喧嚣渐渐远去,车拐了弯,驶进较为静谧的小路,姜昭礼方才再次开口,“程姑娘,可否将手抬起来?”

他的视线极轻地落向少女覆在裙上,印下了丝丝猩红的手,瞳孔深处有过一次不该有的跳动。

“太子殿下,我,民女无事的,您可否在此停车,将民女放下......”

姜昭礼突如其来的关切非但没让若梨放松,反倒让她越发忐忑拘谨,纤弱的身子贴靠在车门旁,交叠着覆在腿上的小手也全部缩进广袖之中。

婚约已将她推上风口浪尖,若梨只觉得如今自己做什么好像都会招来非议。

更何况太子是裴屿舟的表兄,她独自与他同乘已是不妥。

“日后,自是一家人。”眼帘半垂,姜昭礼唇畔笑意浅了几分,再看向若梨时眼神仍然温和,“孤会将你送至国公府附近。”

“谢谢太子殿下。”

纵使男子已将身段放低至此,耷拉着小脑袋的少女还是心事重重。

她与太子不过寥寥几面之缘,除了行礼问安,并未说过其它......

纤细的指尖微微收紧,猝然陷进掌心破开的肉里,若梨下意识闷哼一声,眼角沁出了泪光。

“墨池,先去医馆。”

将指尖捏着的,刚拿出不到一半的海蓝色帕子推回,姜昭礼低声吩咐外面的护卫。

“是。”

这之后车厢内又一次静了下来。

姜昭礼拾起倒扣在一旁的书继续看,如常的矜贵优雅,却轻而易举地将若梨所有的推拒都堵了回去。

车停在医馆门前,持剑的墨池“陪着”又问了一次时辰,神色愈显焦急,像是随时都要转头离开的若梨走了进去。

医馆的大夫给她处理了伤口,并拿了两瓶外伤药让她带着。

临走前,墨池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

马车行到国公府正门前的小巷时,还有不到一炷香便是一个时辰。

虽然着急,但若梨仍不忘朝秦昭礼的方向行礼。

“民女深谢殿下恩情。”少女的声音又柔又软,隐忍着丝丝惹人怜惜的颤意。

感激与焦灼碰撞,最后一起堵在她心口,很不舒服。

“顺路而已,回去吧。”

车内之人的语调一如既往,清雅平和,而他的指尖抵着冰凉的窗扉,指节略有几分不自然的凸起。

他未曾开窗。

直起身,若梨开始往国公府跑,裙摆在风中飘扬,轻盈却又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