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靠谎言骗来的。
在裴屿舟收回视线向她走来前,若梨便先别过脸,垂下了浓密柔软的眼睫。
少年注意不到这些微末的变化,他朝身边的同窗潇洒摆手,看也未看他处,径直向若梨而来。
俨然是将进考场前母亲说过的,会来接他这事忘在了脑后。
“姑娘,我看见张广了!”
在裴屿舟快到马车边时,一直盯着出来的考生的春枝看向若梨,激动之余又有些焦急。
“寻着就好,你快下去吧。”
婢女突然响起的声音乱了少女眼中过分浓稠的平静,她没朝外看,只轻声回复。
得到主子应允,心中雀跃的春枝立刻打开门,跳下车向张广跑。
路过裴屿舟时只简单地朝他福身行礼算作问候,而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
懒懒地弯了弯唇角,少年心道程若梨的婢女还挺会见风使舵。
走到马车边,他将肩上的包裹丢给一旁牵着快马的小厮,动作利落帅气,接的人却甚是忐忑。
单臂撑着着门框,裴屿舟倾下身子,半探进车里,低声道:“程若梨,你这香囊不错,提神醒脑,还给了我思路。”
上下抛着别在腰间的竹青色香囊,他眼里都是笑意,许是因为外面的阳光,若梨觉得他的瞳孔熠熠生辉,甚至有几分晃眼。
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他笑得这般开心是什么时候了。
亦或者她其实从未见过。
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有点久,若梨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借着这动作,移开了与他纠缠太久的视线。
“能帮到世子便好。”
放下手的同时,少女柔声回他,而后便继续捏膝头绣着朵朵桃花的帕子。
明明声音甜软,但语气格外平和,说得好听是客套,直接点或许又是在敷衍。
车厢内静了下来,气氛僵持。
门边的裴屿舟一动不动地盯着若梨白皙姣好的小脸,但垂着眼帘自顾自玩手帕的人毫无反应,显然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香囊不知是第几次落进掌心,唇瓣抿成一条危险直线的裴屿舟没再将它抛起。
他有种被若梨当成傻子的烦人错觉。
站直身,心情变得不畅的裴屿舟准备骑马回府,梳洗一番后和朋友一道去邻仙楼喝酒。
管她做什么,说不定还因为之前欺负她的事生气,过两天就好了。
只是他刚转过身,便见牵马的小厮将缰绳递给站在春枝身旁的男人。
他生得高大壮实,肩上背着简陋的麻布包袱,应该也是从贡院出来的考生。
蹙了蹙眉,裴屿舟冷声问:“他是谁?”
终于意识到他在身后的春枝忙不迭地转身,忐忑又焦急:“回世子,这位是与姑娘同村的张广小哥,他的父亲被毒蛇咬伤生命垂危,所以姑娘从府中借了马,想让他尽快归家。”
瞥了一眼同他拱手作揖的男子,裴屿舟又半侧过脸,倒也没看马车里,只随意地将视线落在战战兢兢的牵马小厮头上,而他却觉得像是一座寒山压了下来,腿一软,差点原地栽倒。
少年似笑非笑的,语气危险:“马是借给他的?你出来也就为这事?”
尽管下巴周围冒出不少胡渣,但裴屿舟模样生得好,气场强,所以并不糟蹋,反倒有了些属于男人的粗野感。
只是因着神色不愉,看着更有几分吓人。
若梨不清楚他为何突然生气,但张广的时间紧迫,所以她便点了点头,轻声回他:“是的,此事甚急,还望世子谅解,马儿不日定会归还到府上。”
冷嗤一声,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少年足尖点地,以轻功跃上马车,弯腰进去,将车门重重合上,动作一气呵成,又似乎带着些无形的火花……
张广与春枝对视一眼,又带着一份担忧往家赶。
裴屿舟入了车,春枝也不敢进去打扰,只得坐到车夫旁边。
可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长公主华贵的车架就在前面,明明那般显眼,世子怎会看不见呢……
而车内的若梨无措地看着对面双臂环胸,翘着二郎腿,姿态纨绔,正闭目养神的少年,美眸中涟漪阵阵,除却焦急,更多的是惧瑟。
她想到岔路口僻静处停着的某辆马车,凉意便开始蔓延,直透心扉。
马车开始行驶后,若梨不安地开了口:“世子,长公主殿下已在前面等你多时……”
声音比往常更小了几分,像是被人欺负过。
但裴屿舟眼也未睁,态度冷硬:“不都是坐马车,没差。”
“还是你以为母亲她会计较这种小事?”
眼看着就要路过长公主的车架,若梨的手脚不仅冰凉着,甚至开始颤抖,她含泪摇头,险些脱口而出“会的”二字,可最终还是将它咬死在唇齿之间。
车帘随风微微浮动,饶是只有片刻,若梨还是对上了苏绣姑姑冰冷刺骨的眸光。
马车行走到一条喧闹的长街时,裴屿舟的眉也快拧成了麻花,最后他猛地睁开眼,语气急躁,又带点咬牙切齿的无奈:“程若梨你哭什么?”
他刚刚也没做什么吧?
除了脸冷了点,语气不好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