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再给他一次重选的机会,他亦会是如此。
…
回忆如潮水涌上心头。
一周前,本来是路见不平,苏循在学校外动手打了一个欺负女同学的男生。
出于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当时下手失了轻重,挨打的那人不出意外现在都还在医院躺着。
按理来说,本来错在对方,但趋于对方的权贵,他最后竟被校方判为严重违纪。
值得一说的是后来那个受害女生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对于事实真相缄口不提,事情到最后反倒是他落于下风。
荒谬感愈演愈烈,他在此事件中竟成了一个惹是生非的纨绔。
退一万步来说,本来这件事说大也不大,难缠的是对方上面有那么点关系,家长不依不挠。
再这样下去双方都讨不上好,苏振瑞顾及面子,又那么刚好和对方正在进行生意上的往来,他不想之前的努力到此功亏一篑,因此一意孤行,一点都没顾及到苏循的心理和面子,应对方要求,给苏循转了学。
父子之间的裂隙中早就在不知不觉中伸出了一条长长的导火线,而这件事就实打实地点了把火。
其实对苏循来说在哪里上学本没什么大的影响,在他心里更重要的是苏振瑞的态度。
想到这里,他嘲讽地勾起嘴角。
兜里的电话这一上午已经数不清响了多少次了,这会儿又嗡嗡地震动起来。
似有所感,苏循看着屏幕上的名字,选择性逃避似的,他没有接。
可对方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不吃他这套,电话依旧不眠不休。
苏循嘴角蓦地往下一压,脸上的不耐不加遮掩。
他终于按下接听键,开了扩音,提前预判似的降低音量,然后随意地将手机放在滚烫的地面。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那边就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苏循!”电话那头声音中气十足又带着几分不加遮掩的恼怒。
苏振瑞丝毫不克制自己的情绪,语气生寒:“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我说你是翅膀硬了这就忍不住要飞了?”
“电话都不接了?你还真以为我管不到你?”
“你以为你打架很有理吗?你自己闯的祸你还跟我耍脾气,你怎么不去混黑涩会呢你?”
不等他有所反应,苏振瑞噼里啪啦一大堆,语气很冲。
苏循紧抿着唇默不作声,面色还算平静。
他安静地听着,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表。
下午三点。
电话里的指责还在继续。
苏振瑞见他拧着脾气不吭声,火气丝毫不见削弱的趋势,反而愈盛。
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在他眼里虽然比不得小儿子优秀但向来都还算听话的大儿子怎么就这么突然变了样。
在学校惹了麻烦死活不认错不说,还开始忤逆他,总而言之就是任性妄为,乖张得过分。
果然是被宠坏了。
他火气蹭蹭上冒,没注意接下来的话愈加冷漠刺耳:“你没苏霖有出息我不管,但你好歹像他一样本分点行不行?他可从没让我处理过这种丢人的事情。你现在这个德性,出去我都不好意思别跟人说你是我苏振瑞的——”儿子。
崩——
那根死绷着的线终于断了。
听到那个刺一样的名字,苏循脑袋一嗡,瞳孔收缩了一下,一股令人窒息的冷意上涌。
他突然用力,死攥着的指尖发白,被一下死死地戳到了痛处。
毋庸置疑,他的好弟弟就是哽在他喉头的那根不上不下的锐刺。
就因为苏霖从小就异常聪慧被人一路称之为天才,所以他作为哥哥也只能被强硬地装在完美的罐子里,还要打上封条,以此塑造出一个同样完美的形象。
于是,他的人生也不允许平庸,否则就会成为他那完美主义父亲身上的污点。
“嘟——”
这样子的关系真是恶心够了,苏循还没等那边说完就瞬间掐断了电话。
紧接着手机震动了好几下,是苏振瑞不解气发来的短信。
无非就是那几句冠冕堂皇教训他的话,苏循懒得看,将手机塞进口袋。
手机放在地上染上的灼热温度紧贴着他的大腿,一小方领域被割据,他静静地蹲着,大脑跟着紧绷空白了几秒。
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段亲情就变得摇摇欲坠、岌岌可危。
不怪父亲偏心弟弟,他确实挺没出息的。
他努力过了,可天分的沟壑始终无法僭越。
他无论怎么做都比不上父亲心里的好儿子苏霖,一次次的失望还一次次奢求得到父亲的认可,到头来却只让他像个哗众的小丑一样上蹿下跳。
苏循低头,视线不经意间落在腕上的黑色手表上。
他没有戴首饰的习惯,觉得束缚,可这块手表一戴就是好几年。
不是因为它价格的昂贵,也不是因为它外形的可观。
说来矫情,仅仅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在某一个领域胜过他的天才弟弟,是他绘画获奖后父亲送给他的第一份奖励。
他悉心爱护,谁也碰不得,借此来说服自己:父亲并不是像旁人说的那样更偏心于弟弟。
但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有些可笑,苏霖取得成绩苏振瑞是满世界昭告,恨不得把他的好儿子时时拴在裤腰上显摆,而他苏循,只能靠一块手表随便打发了事。
亏得他一开始还…因为这点小小的敷衍而沾沾自喜。
狠狠地吐出一口浊气,苏循站起来动了动蹲麻的腿。
也不知道是这个恼人的电话还是长时间的等待,又或者是这天气太糟糕,他越想越躁,情绪交织慢慢上涌积累到一个点,在脑袋猛地炸开。
“砰——”
腕上的手表变得刺眼极了,像是生出了一张可恶的嘴脸,不断地嘲讽他的可悲可笑。
苏循控制不住将它一把拽下,狠狠地摔了出去。
饶是手腕被勒得通红,他也浑不在意,此时此刻就只想发泄,还罕见地爆了粗口:
“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