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昭被惊醒时天已大亮。
他支着额,隐约觉得火中那人有些像他书房里藏着的那张画儿上的女郎。
正回忆着,忽然有人来报说贤妃娘娘方才吐了血,少年郎跳下榻如疾风般奔向主殿,彻底将离奇梦境抛诸脑后。
同样的晨光熹微,赵府西南角的青庐边,高大香樟的树冠越过屋檐,鸟雀在枝上欢快叽喳。树荫里,婢女们捧了饭食衣物穿梭在回廊间,下仆们正踩着高凳摘下昨日迎亲的红绸。
沈灵霜醒过来后摸着自己的脸恍惚半天,才用被子蒙住头无声发笑,吓了阿春一大跳。
娘子这是欢喜疯了?
阿春笑嘻嘻地出门捧来温水,再一回头,就见少女正踮着脚尖要去够窗外竹帘边悬着的金丝笼。
浓密的青丝如瀑垂落到少女腰间,她踮在黑檀木屐里的双脚没有着足衣,莹白脚趾像莲子一样颗颗圆润,在清晨柔和的日光里如玉石雕琢般好看。
“娘子,天凉了呢!”
阿春嗔怪道,连忙把因为放出笼中鸟而眉眼弯弯的沈灵霜扶了回去。婢女们捧着用具来来去去,铜镜的影里,活生生的阿春正笑着地替她挽发,一切苦难都不曾发生。
沈灵霜唇角的弧度越来越上扬。
阿春打趣她,“恭喜娘子得偿所愿,终于嫁得心上人!”
沈灵霜对镜画眉的手一顿,收敛笑容,“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
她从来不是赵元璟的心上人,赵元璟也不会再是她的心上人,这桩婚事早晚要离分,又怎么能说是嫁得心上人呢。
阿春以为自家娘子是害羞了,嘻嘻哈哈地打岔绕过这个话题。
沈灵霜看着她欢欢喜喜地忙活,忽然开口,“阿春,你也到了年岁,等这一阵忙完了,我就做主替你择个夫婿。”
贴身婢女陪着主子一同长大,深知女郎们的私隐,若是因为犯错被送走,未免泄露秘密,讲究一点的门户多半是要灌了哑药打断双手,再送到偏远苦寒的庄子上胡乱嫁个农夫看管起来;狠心的则是直接打死了事。
她做不到对阿春前世的背叛全无芥蒂,又没法狠下心处置她。思来想去,也只有借着嫁人的旗号把阿春支走才是最稳妥的法。
阿春脸一红,嘴里满不在乎道,“那娘子就在赵府小厮里,或者娘子的陪嫁里找个合适的。反正我总是要在娘子身边的。”
沈灵霜点了点头,眼前闪过她越过火海时仓皇瘦小的身影。嫁了人的婢女自然不会再贴身伺候主子,等她与赵元璟和离后将她家人安置妥当,也算是体面地全了这一段情谊。
处置好一桩心事,沈灵霜心情大好。
少女发自内心的笑意映入了掀帘而入的郎君眸中。
赵元璟立在帐边微一出神,他是有多久不曾见灵霜如此开怀了。前世有种种,有如天堑,横亘在两人之间,将他们越推越远终于都回不了头。好像是自打他们搬进东宫,不,或是更早之前,在他被册为太子时,灵霜好像就很少再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