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音量不高,语气轻淡就似在说今日天气,但他长身挺立在殿内,浑身威势凌冽,目光冷扫一眼都叫人感到背脊发寒,毛孔悚然。
这不是皇帝第一次说要降淑妃品。几个月前在寿安宫淑妃将沈柔脸罩摘下,让沈柔接受不了斑驳一张脸露在人前恐惧晕倒,皇帝就发怒要降淑妃品。只当时皇帝顾及晕倒中的沈柔,又有太后在一边施压,这事最后揭了过去。
但这次,大家都能明显感觉到,不一样了。
殿内突然静下,只偶尔能听见微风卷珠帘的细微轻响。
淑妃脸色泛白,她抬头想说什么,但对上江寄那阴恻恻的神色,她喉咙忽然被堵住说不出话来,只能仓惶求助看向太后:“姑母。”
太后皱了皱眉:“皇帝......”
“伊芙宫太过奢贵,已不适合一个嫔位。”
江寄大权在握后,偌大的皇宫除了顾绾的云栖宫没动过,别的宫殿他几乎能拆的都拆了,能毁的都毁了,寿安宫里的地砖都被他令人撬去卖了充军饷用,他一点不想再在这曾经废墟的地方耽搁,也懒得与太后费口舌,径自道。
“朕看含霜殿那边还不错,淑嫔便搬去那吧。”
含霜殿,先帝失宠嫔妃住的地方,先帝去后,太后下令将先帝一干失宠无子嫔妃都送去了寒峰寺为先帝修行祈福,含霜殿就此空置下来。
许久没人打理,院中杂草都长得有人高了。
搬去含霜殿,形同入冷宫。
“哀家不许!”
太后再坐不住,她手一抬,宽袖扫倒茶盏,黄澄茶水迅速流满桌面。
“德元是淑妃亲姐,姐姐的东西,做妹妹的留在身边,戴一戴以表思念有何不对。”
“至于旁的……”
“看来太后十分赞同朕所说,既如此,太后又为何平白去冤枉为难贵妃?”
江寄不在意笑一下,视线扫向太后:“还有旁的?旁的什么?”
“淑妃那些事,朕以为太后该心里有数,并不冤枉她。”
太后脸色难看,顾及皇帝一向吃软不吃硬,她若继续为淑妃开脱,只怕皇帝下一刻就能拿出一系列淑妃违犯宫规的实质证据,介时非但不能保下人,她也会落得难堪。
再想到淑妃进宫后做下的那些事,太后冷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便是淑妃性子冲动,做了些许错事,也罪不至此,含霜殿那个地方,哀家既然下令封了,便没打算再开,这事皇帝不要再提。”
担心江寄拗性子不同意,太后又看向顾绾:“哀家想,贵妃也不愿刚进宫就看到这些吧。”
江寄突然发作萧芙,是顾绾没料到的。
皇帝这会儿才刚亲政两年,萧家还势大,便是有镇国公府在,他在朝中行事也颇受掣肘,不然也不会在后宫百般容忍太后和萧芙,为了保护沈柔,还不惜造她这么个挡箭牌出来。
上辈子,还是在她传出有孕后,萧芙算计她落胎不成反害沈柔被瓦剌三王子冲撞,皇帝才顶着多方压力愤怒将其打入冷宫。
她正思忖皇帝这番用意,兀然听见太后的话,她浓卷眼睫轻颤两下,抬眸见太后盯着她暗含警告的凌厉目光,她轻扯唇,不紧不慢道:“臣妾刚进宫,并不十分懂宫内事与规矩,连含霜殿在哪儿都不清楚。”
“不过臣妾自进宫起便认定,一切以陛下为先,任何事,臣妾都无条件支持陛下。”
太后一噎,显然没想到顾绾会这么回她,她心头愠怒,语气也带上几分狠厉:“贵妃,你可想清楚了,这才是你进宫第二日......”
“太后又想做什么?”
江寄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将顾绾护在身后,冷看向太后。
“贵妃事事以朕为先,难不成还错了?”
江寄将顾绾牢牢护在身后,浑身气势陡然寒下,甚至隐隐透出杀戮之势,太后心头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皇帝身上感觉到这般浓厚的雷霆杀意。
她莫名生出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脱离了她掌控。
到这会儿,她已经不再怀疑皇帝对顾绾宠和在乎已经超越对他有救命毁容之恩的沈柔。
“哀家自不是这个意思。”江寄态度太过强硬,太后不敢大意,她沉口气,隐忍道。
“哀家只是觉得,贵妃进宫第二日,便闹出风波,传出去不好听。”
太后话里用意明显,但不得不说戳中江寄顾虑。
他不怕别的,这一世顾绾就算名声再难,他也能护住她,只是,一个拥有一个坏名声,并不是顾绾想要的。
他至今记得,顾绾从别人那儿听说她在外名声时,脸上那看似淡然实际轻嘲压抑的笑。
“朕到不知,这事如何又与贵妃扯上干系了。”
江寄冷哼一声,扫一眼正怨愤盯着这边,注意到他视线又惨白着脸躲闪回避的萧芙:“既然太后说含霜殿关了不想开,朕便依太后。
伊芙宫让淑嫔继续住着,只里面不合适的陈设得除了,晚些朕会派人过去收整,正好贵妃打算为城中乞儿置处落脚宅屋,用里面的东西填补一二,也算朕添的一份心意。”
用椒房殿的物件去为贵妃行好事博名声,这不止是惩戒了淑妃,让她从此在后宫妃嫔中再跋扈骄傲不起来,也是狠狠踩了一回太后乃至萧家。
太后勃然大怒:“皇帝,你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