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空气里一片静默,众人都不再言语。
陆母气的咬牙切齿,胸前起起伏伏努力咽下眼角的泪水,压抑着快要失控的情绪。
陆父也不好受。他从未如此清晰的看清楚父母的区别对待,他知道父母偏心大哥一家,平日里种田他几乎把地里的活全包了,这也就算了。这次徭役,自己几乎累得没了半条命,瘦的近乎皮包骨头,再瞧瞧对面的大哥,脸上的肉几乎横向发展。
眼神又不由自主的落到大哥和大嫂的衣服上,陆父苦笑。
陆家其实并没有那么穷,至少在整个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富户。只是陆爷爷节省惯了,陆奶奶又是持家有道,二人从不肆意挥霍。
初盖这三间青砖瓦房的时候,砖瓦的材料可是特意跑了县城买的最好的,要不是为了防止有人来借钱,也不会将房子的围墙用一般的木头围成栅栏,更放出消息说是为了盖房子将钱财都用尽了,甚至为了哭穷,跑村长家去借钱。
陆大伯和陆大伯母身上穿的衣服刺痛了陆父的眼睛。
那是用棉布做的。
村里人多穿用麻布和葛布做的衣服,因为麻布和葛布便宜,两文钱就可以买一尺了,相当于一斤小麦的价格。而且平日里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穿麻布衣服也耐脏。
而棉布对村人来说却是极贵的,十文钱才能买一尺,换成麻布等可以买五尺了。但棉布布料轻柔舒适,透气性又极好,因此村里人多用棉布来做成里衣来穿。就算村里有舍得做棉布衣服的人家,也只会在大好日子里才好会穿出来一会儿。等过了时候还是会好好收拾一番,再小心翼翼的出去了褶皱,放到柜子里去。
像陆大伯和陆大伯母这样能够全身上下尽是棉布做的衣物,说是乡下人谁敢信。
随即,陆父的目光又扫过自己身旁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一大家子人,陆爷爷、陆奶奶和陆大伯、陆大伯母坐着,陆宁安一家四口站着,只看穿着就不像是一家人,倒像是陆父在县里见过的大户人家的主人和仆人。
陆父的眼神更是黯淡无光。
形势比人强,陆父也看出来了,再说下去只怕会吵得更凶。
无视一旁陆大伯和陆大伯母幸灾乐祸的眼神,陆父将陆母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对陆爷爷轻声说道:“爹,就这样吧,我同意了。”
一家之主的陆爷爷点点头。就该这样,对于挑衅了自己威严的小儿子一家,就应该严厉对待。
见陆父答应了,陆奶奶又有点不忍心道:“至于院子里那几只鸡崽子也给你们了。”
反正平日里也不是她养的,让小儿子带走也不可惜。至于陆大伯他是看不上这么点肉的,陆大伯母曹氏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二房的臭小子陆宁安闹着要养,她压根儿就不想看到那几只鸡,天天乱跑乱窜到处拉屎,害的她走路都得一步三顾的,就怕踩着脏了自己的鞋,因此她也没有异议。
至于其他杂七杂八的家具、柴火、碗碟等等这些物件都是小东西,只要是陆宁安一家用的都可以带走,他们也不在乎。
七月大火向西移,白日变得漫长。村里人吃饭早,陆家分完了家产也才戌时处,天色还没有彻底黑下来。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陆大伯和陆父分头行动,分别去村中请村长和族中的几位长辈来做个证明。其余人在家里等着,不一会儿,喧喧闹闹的陆大伯和陆父就分别搀扶着村长和几位族老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是陆宁安族里的叔叔伯伯等。
陆家村家族繁茂,枝脉甚多。但陆爷爷这一脉却多少一脉单传子息不丰,只看着家里的人就知道。陆爷爷没有亲兄弟,只有几个不甚亲热的堂兄堂弟,来的也都是在五服之内的,因此来的族老也就不多。
铺上笔墨纸砚,村长在众人的注目下将分家凭证,财产分割写得清清楚楚,一式两份。
“老实啊,你真的想好了?”村长又问了一遍,他和陆爷爷是同一辈的人,自小一起玩到老的。老实便是陆爷爷的名字,原本是石头的石,只是陆爷爷年轻的时候为人老实又本分,念着念着便成了陆老实。
“是啊,父母在不分家啊。”一位族老也劝解到。
“这,主要是孩子大了,这地方也住不开了。”陆爷爷苦笑,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小儿子不顺着自己,所以自己看他不顺眼了吧。
“就是啊,叔叔伯伯们。”陆大伯刚刚一直站在一边,此时也连声附和自己父亲,不过他却把责任抛到了陆宁安一家。
“眼看着宁平都十一了,去陆木匠那学个几年手艺就能娶媳妇儿了,这小的也大了,这家里啊是真住不下了。”
这倒是事实,众人都不说话了。就连平常与陆父关系好的几个哥们儿对这个托词也表示无奈,想帮忙说话也无能为力。
“那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