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尊敬的参将大人,实在感到万分的抱歉,安得臣先生已经很努力在学习贵国的语言,但为了让您有一次舒适的沟通,此次请允许我代为翻译。”
“首先,我是你口中所说的参将大人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长安城里只有一位参将,这里确实是他的府邸,如果你们确定找的是参将的话;其次,我接受你的建议,值得一提的是,你的官话很标准。”
霍摇山打量三个搭配奇怪的人,目光望着那浅黄色皮肤的小个子,他原以为那个人才会是三人中的翻译,而不是这个官话很标准的黑大个。
黑大个很明显从眼前尊敬的小贵人眼神中理解了对方的困惑,他曾在马六甲给汉人富商当过三个月的仆人,很了解汉人的一些蕴藏着言谈举止中的潜语言。
黑大个介绍道:“这位是李达尔,他并非是汉人,而是马六甲人,他会听一些汉话,但说得并不太流利,我在离开南京时听说大皇帝陛下已经接受了马六甲国王的国书,按照贵国制定的外交规则,李达尔应该属于贵国藩臣的子民,换句话说,您的家族也是他等级之上的贵族。”
这时,李达尔忽然低声对着黑大个挤眉弄眼说了一通,使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口气神态颇不善。
霍摇山眨眨眼,笑道:“也许李达尔和你有些麻烦,作为他的贵族,我想或许我能为你们调停,你们挂着十字架,或许还保有决斗的神圣概念,恰好这里有位安得臣神父,而我作为贵族十分乐意做你们的裁判,来吧,或许我可以赞助你们两柄剑。”
“不不不!”
安得臣、李达尔、黑大个三个变了脸色,前两人或许说话还有些困难,毕竟发声习惯很难改变,但听个大概还是没问题的,故而听了霍摇山的玩笑话,纷纷求饶,唯恐这位小贵族玩心上来,真的硬逼着两个教中兄弟拿剑决斗。
黑大个解释道:“李达尔并非有意在您面前隐瞒什么,他说的是他的母语,希伯来语。他对我刚刚像您介绍他是马六甲人感到不满,他向我强调他是一位犹太人,他向马六甲国王奉献财宝只是为了更方便地获取商业利益,我刚刚已经像他道歉了。”
霍摇山扯扯嘴:“我无意与李达尔的身份认同有任何怀疑,只是……”
霍摇山默默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李达尔立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看来这是个有故事的犹太人,黄犹太。
安得臣眼前一亮,发现这位小贵族对他们并不像押解他们的官员那样不理解,跟着霍摇山的动作,也画了个十字,阿门。
霍摇山耸耸肩,真觉得他们几人有趣,逗了几句,这才说起正事,“你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安得臣忙从怀里递出一封信,黑大个从旁解释道:“这是您祖母的信,是他邀请我们来这里的,为了送您一份生日礼物,为此您祖母凭借她个人的威望为我们获取了礼部的通关文凭,安得臣先生认为这是一个了解贵国的机会,于是我们来了。”
霍摇山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一个传教士和两个土著教民,来到这陌生的内陆,几乎与间谍是画上等号的。
他边拆卸阅览,边随口问道:“能说说你们几个是怎么来到这个国家的吗?”
黑大个介绍道:“安得臣先生在西方是有名望的人,他受聘法国国王整理他的宫廷书籍,教皇冕下需要一位虔诚的有学识的教中兄弟来到东方,撰写一份考察报告,以方便枢机主教团各位大人们决策该以怎样的力度和方式来东方传播主的福音。”
“安得臣先生因此谢绝了法国国王的挽留,同样放弃了在波尔多一处富庶教区的神甫职位。为了主,他接受了教皇冕下的任命,带着一笔路费在里斯本坐葡萄牙人的远洋船来到了印度,从印度登船来到了马六甲。”
“可以,继续说。”霍摇山认出了笔迹,确实是帝都那位祖奶奶的。
黑大个只能继续说道:“安得臣先生在南洋期间,招募我做了他的翻译,后来我们又遇到了李达尔先生。大约在两年前,您的叔叔家的邻居,也就是尊贵的踏白侯家的拓跋小姐在南洋寻找懂得建造西洋建筑物的设计师,安得臣先生考虑到这是一个来贵国的好时机,便报了名。”
“在应天府,安得臣先生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完成了任务,那是一栋十分美丽的建筑物。原本安得臣先生已经打算启程坐船回罗马向教皇递交报告了,可是您的祖母听说了安得臣先生在督造建筑时展现的绘画技艺,于是向我们递出了橄榄枝。”
“所以你们来到了这儿。”霍摇山这时已经收起了信,微笑道:“我十分欢迎你们来到长安,祖母的信里已经告诉我了,你们会为我画一幅全身像。虽然祖母已经付给你们酬谢了,但我很乐意再慷慨地支付给你们一笔,至少这笔钱可以让你们坐更舒适的船回到罗马。”
“我想,你们虽然有礼部刊发的通行证,但一路上的滋味恐怕不少受吧。我会安排人送你们返回应天,当然,我会以我父亲的名义建议官府检查你们的行李,希望那里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安得臣忍不住用蹩脚的汉话强调道:“阁下,我们不是间谍。”
霍摇山微笑面对他。
他才不信这些人真的这么单纯,他们三个外国人来到长安,祖母居然没有给他们安排向导,这明显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拒绝了。
显然,他们并不希望在他们拿着礼部签发的最高等级通行证,在这个国家西部通行无阻时,有一个碍眼的向导跟随他们。虽然可以贿赂向导,但这并不保险。
也许这些人有其他理由,但霍摇山没兴趣了解这些。
然后,霍摇山说道:“我会让人安排你们的衣食住行,祖母在信里希望我过了生日,扎起发髻后,你们能绘一幅画带回去给她,所以你们恐怕需要多住些日子了,当然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说到此处,霍摇山让管家安排这几人,正待转身离开,忽然黑大个说道:“先生,我们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霍摇山想了想:“我虽然没有获得爵位,但我确实是个贵族,按照你们母国的规则,可以叫我爵士。”
“好的,爵爷,我们静候您的召唤。”黑大个躬身道。
霍摇山认真地打量了这个黑大个一眼,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个能说会道的,便问道:“安得臣与李达尔都介绍过了,你自己呢?”
“爵爷,我来自祖鲁王国,少年时被贵族们贩卖给船主,在东方又被卖了好几次,其中有一位汉人富商,我的汉话是在服侍他的时候学习的,在陪着安得臣先生在应天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又学习了官话。”
“你的名字是?”
“哦,抱歉,我的名字叫做林肯,安得臣先生替我起的教名。”
霍摇山忍俊不禁道:“林肯?呵呵,这个名字很解放。”
林肯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翻阅,困惑道:“解放?我的词典里并未收录这个词汇。另外,请问林肯这个名字在贵国语境里有什么特殊的涵义吗,您似乎认为它很有趣?”
霍摇山摇摇头,没回答,只是问道:“安得臣把你买下了,那你现在是自由人吗?”
林肯看了看安得臣,点点头。
“你很有趣,也很爱学习,你去过很多国家,学会很多语言,你是个特别的人,我想雇佣你,你不必现在回答,可以回去慢慢考虑。”
那几人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小贵族实在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