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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这回答,沐青霜丝毫没有要发脾气的迹象这不但出乎贺征的意料连她自己都露出一个略带诧异的僵笑。
看来,在赫山讲武堂求学这两年她虽于课业上荒嬉敷衍却也并非毫无长进。
至少如今的她已能做到“猝然临之而不惊”。
沐青霜缓缓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长气:“两年之约,这么快就到了啊。”
其实那张点兵帖大半被压在檀木盒子下只露出小小一角可她却只扫了一眼,就立刻认出来了。
因为这模样的点兵帖,贺征在两年前就已得到过一张却被她蛮横夺去,付之一炬。
那时她自作聪明地提出缓兵之计以当初的所谓“救命之恩”做筹码与贺征定下了两年之约。
当初她言之凿凿地承诺过若两年后贺征仍初心不改,她会放他离开。
此刻想想,两年前那个十三四岁的沐青霜,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以为短短两年时间就足以撼动眼前这个少年执着的信念。
待沐青霜按捺住狂肆翻涌的心绪缓缓睁开眼时杏眸明亮潋滟,有薄薄水光澄澈。
“我差一点……”她唇角轻扬起一个微涩的笑弧,“就赢了,对不对?”
虽她也说不出自己差的是哪一点,但她就是相信,这两年里的某些瞬间,贺征的心一定曾真真切切因沐青霜这个姑娘而悸动过。
一定有的吧。
贺征眸心湛了湛,最终只是淡垂眼帘,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那就行了。”沐青霜伸出手去,指尖轻轻拂过檀木盒中的银镯与指环后,轻轻将盒子盖好。
原来银饰中少了银腰链,并非贺征不懂利州风俗。正是因为懂,才特地避开那一件。
他不要她等,他愿她一直都是心无挂碍、野烈飞扬的沐家大小姐。
贺征怔怔看着她,良久后,薄唇微翕,似是有话要说。
沐青霜抬手制止了他:“我这会儿不想和你说话,暂时也不想听你说什么。有些事我得独自捋捋,回你院里去吧。从接兵帖到入营,少说还有十日,十日内我必定给你个说法。”
将贺征赶回他自己的院中后,神情恍惚的沐青霜漫无目的地四下走着,不知不觉就出了后门,沿着碎石小径走向织坊。
身后有四名护卫立即跟上,却被她寒声摒退。
天色已墨黑,织坊内空无一人,只有大大小小几十张踞织机整齐摆在织坊大屋中。
她走到自己用了半个月的那张踞织机前,拈起那条织了一半的同心锦腰带。
她举目看了看一旁的剪子,最终却还是将那腰带又放回原处,动作轻柔,珍而重之。
满室昏暗模糊了笨拙的手艺,白日里瞧着还丑兮兮的半条梅子青同心锦腰带,在仲夏傍晚的夜色里竟流转着动人的光华。
那是十五岁的沐青霜情窦初开的少女之心,她舍不得。
她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全没察觉有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没进了身后那间织坊大屋。
步出织坊后,沐青霜脚步缓慢地上了对面的破林,一路行到顶上那出不大不小的积水潭。
她在谭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静静望着水面的月影出神。
若有谁要问沐青霜究竟心仪贺征哪一点,她似乎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相识相伴至今已近十年,虽贺征一直不愿松口认下“沐青霜的童养婿”这身份,可从她总角稚龄到如今豆蔻年华,他始终都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小时她是个后知后觉的小姑娘,到了母亲的第三个祭日,才明白兄长口中的“娘亲去天上做神仙了”意味着什么。她哭着推倒所有试图过来安抚自己的家人,独自从小门跑出来,要往后山祖坟去,中途却失足跌入这潭中。
冬日寒天,水面漂浮着碎碎薄冰,刺骨寒凉将她没顶,仿佛有一只力大无比却又看不见摸不着妖诡巨手自水底探上来,死死拽着她的脚踝。
被救上岸时,她睁开眼,在围着自己的所有人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浑身湿漉漉的少年贺征。
所以她从不怀疑,在这个少年心里,自己也是不一样的存在。
当年她答应母亲就回贺征,在母亲过世、父亲迁怒时,又强硬将他护下,从不吝啬与他分享自己的一切,甚至想过若他愿为自己留下,她会把将来父兄交给自己的沐家明部府兵全给他。
在旁人看来,沐青霜与贺征之间,一直都是前者慷慨情重,后者冷淡受之。
可她很清楚,她敢对贺征那样慷慨,不过源于那些都只是她所拥有的一部分。她给他再多,也不会一无所有。
而贺征遭逢战乱流落至此,双亲亡故、族人尽散,孑然一身的少年什么都没有,只剩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