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苏君早在地上不答话，她抬起头迎向李吏的目光，头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过往的记忆，如同飘渺的幻境一般一幕幕在脑海中会现。

去宝塔山公墓那天，那缓缓而行的送葬队伍，那抱着照片的背影，正是苏君的亲弟弟，她的小叔子，苏琼，他泣不成声，而怀里抱着的，正是苏君的照片。

所以她才会那么害怕，仓皇逃回了家里，因为不愿意承认自己丈夫已经死了的事实。

“所以，让我来帮你回忆起更多的关于你的丈夫是怎么死的······”李吏伸指指向她的额头。于是，翠翠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从陕西回来的路上，正好苏君也在这边开会，顺路也接上了丈夫。丈夫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她的膝盖上，放着的正是自己在陕西淘来的那件红色嫁衣。车在经过一段山路时，由于刹车失灵，整辆车开入了山涧，她和丈夫都受了重伤。

丈夫死的时候，手里抱着的就是那件红色嫁衣，可能因为前任的主人在这件衣服上留下了自己的怨气，时间放的久了，这衣服上，就有了灵气，能够承受人的思念。

因为对自己的妻子的不放心，他的灵，就附带在这件衣服上，离开了自己的尸体，离开了事故现场，回到了自己妻子的身边。

所以苏君才会那样容易劳累，所以他才会身形枯瘦，而他的脾气呢，也没有了以前的那么隐忍，那么亲和。

他越回忆越是痛苦，但是那些事实是如此清晰，让他根本不能逃避。

“你知道你老公为什么不让你烧那件衣服吗？因为就是它赋予了你丈夫形体，如果你烧了它，你丈夫也会消失。”李吏冷静而残酷的，说出了残酷的现实。

清水洁我身，符纸附我魂。

对民俗和传统文化颇有研究的苏君，非常清楚自己发生了什么，他不动声色的稳住自己妻子的情绪，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和平时一样对待她。

他在楼下的储藏室里打造了一个灵堂，又把从市面上淘来的这七盏七星莲花灯，按照古籍上的记载，将嫁衣的原主人的画，摆在了阵法的中央，然后又用黄符剪成小人，把自己的灵魂留在了这个房间里。

而后，他又查阅到鲛人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让自己的灵魂可以与人进行沟通，这样他就和活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只要香气覆盖的范围里，所有人都会将眼前这个早已死亡的人，当成正常人对待。

因为周边都是这样的香气，所以在翠翠的身上，人们也可以闻到这样的香味。所以，张璐会说她好香，王大仁也这么说，他们都留意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苏君所做的，只是沉默而执着的，每晚到储藏室里，取出一点儿的鲛人油点燃，长夜漫漫，很少的一点儿鲛人油，就足以将这份浓浓的炽烈的爱散发出来。

只要主灯不熄，这份爱就永远不熄。

翠翠终于想起一切，她的腿一软，瘫软在地上。

“你不是人了······”她捂着脸，失声痛哭，“不在我身边了，一个人呢，我怎么办？”

然而苏君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翠翠：“不，我还在！我还在你身边永远！”

“可是，我们继续在一起，有悖常理的！”翠翠别过了头。

“我不管！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爱你，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你看我，有办法留在你身边，生生死死算什么？别说刀山火海，就算没有鲛人香了，我也会伴在你左右！没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翠翠愣住了，她被丈夫的痴情感动了，泣不成声。

“对了，你忘了他说的吗？只要主灯不熄，我就可以用留在你身边，我们还有很多鲛人油。”苏君像是献宝一样，将鲛人油递到翠翠面前，“很少一部分，就足够我们烧很久很久。”

翠翠目光迷离的看着苏君，突然一把抱住了他，他们热烈的抱紧彼此，仿佛要把彼此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李吏和孟烦互相看了一眼，突然觉得，眼前这对儿夫妻，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帮助，在这个方寸之间，在生死之间，他们早已奋不顾身。

他们慢慢退出房间，走出了别墅，就像他们来是一样，没有任何的欢迎，也没有人欢送。外面天色阴沉，有一场大雨，即将到来，李吏看了看别墅，发动了汽车，将这里抛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