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接过看看,拧开就着水吃了几粒,拿杯子的手腕轻轻发颤。
光线在她脸上游移反复,他看着她完成吞咽,忽地问:
“你害怕吗?”
红芃将药瓶放回去。
“怕死。”她倒是很坦诚地回答,“现在这个情况,根本担不起生病呀。再说,我要是不行了,谁照顾大家呢?男生们都毛手毛脚的。”
小丑开始故意摇晃台灯。
“少来。”红芃笑道,“至于山清,她还小,指望尽帆也不能指望她。要是让那孩子去做饭,她要把厨房给你们炸了……唉,山清差点也死了!轰炸那天她在树林里,穿着雨衣,见了鬼一样慌不择路地跑,竟然直直跳到河里,还是被永吉拉上来的。”
她越说越低落,但山清又不知何时回来,幽灵一样出现在床铺的另一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盯着红芃看:
“你要睡觉了吗?”
红芃摸了摸她凌乱的短头发,想坐起来:“睡不着了,坐起来跟大家说说话也好。”
山清被她呼噜两下,问:“那你想让大家都过来玩击鼓游戏吗,像以前那样?”
红芃想了想,说好。
于是事情就此定下来了。所有人都要参与饭后的击鼓游戏,一是为了变相纪念死者,二是为了让病恹恹的红芃开心。
山清走开去准备材料,新一轮翻翻找找开始。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尽帆小施一前一后上楼,也来看红芃。
小施凑到台灯前,很期盼地看着唐思烬:“新进展?”
她还是不大敢接近小丑,尽管除了树林里的恶作剧,他其实也并没有哪里可怕。然而他捉弄她似乎上瘾了,见此又高高地一拍手,等她惊魂未定转脸,迅速露出假笑:
“诗社!不过我们得先玩游戏。”
“啊?”小施反应了两秒,小心翼翼:“哦,好的……”
唐思烬听他们讲话,手背处的疹突然一阵发痒,推开袖子抓了抓。
手垂在膝盖上,恰好在红芃视野里:
“怎么回事,起疹子了?”
他“嗯”了一声,顺从地伸手腕给她看。
“是被蚊虫咬了。”红芃看了一眼就说,“涂点药就好了。药在……”
她四处张望片刻,情绪肉眼可见地低沉下去。
“药在木月那里,她去哪里都带着药瓶的。”红芃又靠回原处,勉强笑笑,“你运气不好呀。那是小偏方,和处方药不放在一起的,就让木月负责收着。抹上一点,两个小时内就能消得看不见了。但这种蚊虫可讨厌,要是不及时抹药,它会肿成指甲那么大,再消下去要好久好久呢。”
唐思烬低头看手背,想象那里缓缓耸起一处未经治疗的肉瘤。
小丑插话进来:“屋里没有备着其他的吗?”
“哪有那么奢侈。”红芃摇头,“其实也只剩下一点点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多久……木月……”
她表情像也相信,木月说是失踪,人已经死了。
唐思烬正观察着,突然手里一冰,被小丑把台灯塞进了手里。
他不明其意,却听小丑拉开椅子:“什么药瓶?”
“就是一个白色小瓷瓶。”红芃回忆,“上面贴着贴画,是蓝色的水波纹。”
“像这样?”
几人同时看向他手里的瓷瓶。
“是这个!”红芃接过来,惊喜地看了一眼,交到唐思烬手里,“在哪里找到的?”
小丑愉悦往门口一指,“就在架子上,看来木月这回没带它。”他又伸出两根手指,俯身按住唐思烬手里的瓶子,歪头问:“我给你解决了一个麻烦。你准备感谢我吗?”
小施吸了口冷气。
唐思烬和他对视,平静道:“谢谢你。”
小丑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手指一收,把瓷瓶拿了回去。唐思烬还没反应出他想干什么,就见小丑低头闻了闻,直接挖出一点浅红色膏体,再伸出手,精准在他手背上点了一下。
唐思烬表情不变,又说了一遍:“谢谢你。”
旁边小施的表情一时十分精彩。
而小丑这回没了反应,又开始转手里的瓷瓶。唐思烬看着上面和南瓜画风如出一辙的水波纹,余光里山清抱着一摞纸夹走回来,红芃的声音紧随其后:
“你把什么翻出来了,诗刊?”
“是。”山清蹲下来,“去年的册子,我怕你们都忘了。”
小丑收了瓷瓶,伸长手臂拿来纸夹,顺手放在唐思烬膝盖上,同时拿走了台灯。小施问:
“这是诗社里自己写的诗?”
“诗社每年都要产出不少作品。”一边的尽帆解释,“我们在最后所有诗歌整合起来,每人挑出一篇最好的作品,合并成那一年的诗集。这一本是去年的。学校已经不再运行了,所以没法钉成册子,只有单页的纸。”
唐思烬拿起纸夹,摆成几人都能看见的角度,翻开扉页。
看清内容后,他神色微凝。
原来那里有一首墨水钢笔写成的小诗,字体细长,没有署名:
——
《诗序》
那晚我寻你,到熟睡时分
你睡在十字架上
我只得溺亡我自己的活尸
我见遍地空鸣里,雨色阴晦,倒映天空
(我早该知道那不是镜子)
待万物开裂,回去另一端,无惧水流
跟随那识得路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