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修心殿中,明明炭火旺盛,涂心靖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被子裹得更紧一些。
“项闯败了,俞旗风居然也败了,还是让人家在宫门口挫败的,这脸打得真疼啊!”
旁边,副太监总管童隐海、金衣卫统领郁正阳唰一声跪下,齐声道:“臣等无能!”
“是挺无能的,”
涂心靖站起身,指了指墙上的地图,“瀛国,一个弹丸之地尚且能出柳花明这般天资纵横的剑客,我泱泱免国为什么就没有?项闯老了就不说了,他俞旗风也是个废物吗!”
“哦,”
“忘了,俞旗风并非我免国人,而是人盘国的,也就是说放眼整个免国,竟无一人能以剑御之?”
“呵哈哈……”
这位国主一挥手将一个火盆打翻在地,火星四溅,“我免国人才居然凋零至此!”
“臣等该死!”
童隐海二人重重叩首。
两个太监赶来小心翼翼地来打扫,涂心靖坐回床上,眼皮微抬道:“他进宫廷所为何事?”
“说是要以剑问路于护国天将!”
童隐海答。
“哼,”
涂心靖冷笑,“这哪是以剑问路,分明是要以剑打脸!打孤的脸,打免国的脸!”
……
夜幕降临。
柳花明信步在偌大的宫廷中,好像这是自家后花园一般,他受着伤,却无人敢靠近。
直到郁正阳出现,挡在他身前。
“国主有请!”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处偏殿,郁正阳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径自离开。
柳花明缓缓推开殿门。
嘎吱声响起,偏殿中的主座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黑红长袍,头戴冕旒,威严不凡。
此刻的涂心靖一改修心殿里的邋遢,整个一神圣英武的一国之主,气场极为强大。
两人对视一瞬,涂心靖率先开口:“怎么,瀛国人这么不懂礼数,见到孤居然不行礼?”
门口。
柳花明平淡如水道:“瀛国人自是懂礼数的,不过我除外,我都不拜我国国主,又怎会拜外国国主?”
涂心靖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忽然霁然色喜道:“哈哈,果然有个性,孤很欣赏你!”
他指了指柳花明,霸气侧漏。
“这样,”
“孤钦封你为我免国剑鼎公,将小女儿赐予你,甚至只要你喜欢,江山也分你一半,如何?”
涂心靖说这些话的时候既铿锵有力又心诚拳拳,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若一般人早就跪下感激涕零了,哪会犹豫。
柳花明也没犹豫。
他摇摇头:“我对封号、女人、权力、地位等等皆无兴趣,唯一的兴趣便是以剑问路。”
涂心靖龙目一眯,逼问道:“你是在拒绝孤?”
“是!”
宝座上。
涂心靖往后一靠,面如寒霜:“孤不喜欢被拒绝,你就不怕孤一发怒让你死无全尸?”
“怕,”
柳花明难得说出这种话来,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我怕死,我怕免主一怒,血流成河,但我的剑不怕!”
“我的剑从来都是一往无前,要么斩掉让我害怕的人和害怕我的人,要么被这些人斩掉!”
他反问:“不知免主属于哪一种人?”
见柳花明软硬不吃,涂心靖只好放弃,岔开话题道:“看来我哪种都不是,你一定要和我免国护国天将一决高下吗?”
“一定。”
“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涂心靖轻描淡写地说,“你跟他不是一个层级,我观你所用剑应该也是名锻造大师所打造。”
“不如叶逊有名。”
柳花明坦诚。
“那便是了,你可知我父主所用的探霄剑?”
“自然知道!”
一提起此剑,柳花明那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灿芒,“此剑乃贵国两大传国之剑之一,皆由叶逊锻造。”
“乃无价之宝,品质之高被无数顶级剑客奉为心中经典,梦中神剑。”
“据说,”
“盘国国主曾扬言,要灭你免国,将这两把绝凡之剑纳入藏剑台之中以供玩赏。”
他目光落在涂心靖腰间的剑上,“一把是探霄剑,另一把应该就是免主佩戴的升龙剑吧。”
那把剑剑柄雕刻着一头缠绕的苍龙,一看便知绝非凡物。
听罢。
涂心靖脸色铁青,幽冷地盯着柳花明,最后吐了口气道:“探霄剑我已赐给了护国天将……的师弟孟宿。”
“哦?”
柳花明心中不免荡起涟漪,像他这种剑痴对一把宝剑的钟爱程度绝对不亚于对一个国色天香的美女。
涂心靖逐渐恢复气定神闲:“但你知道对于探霄剑,护国天将是如何评价的吗?”
“如何?”
“废铁。”
起初听说陈非群如此评价时,涂心靖虽说比较克制,可内心恨不得用剑削烂陈非群的嘴。
但现在。
看着愣了一刻的柳花明,涂心靖心中莫名有种说不出的酸爽和优越感,怎么,惊着了?
他继续道:“那么你肯定要问了,什么样的剑才能配得上我免国的护国天将,答案是没有。”
“免国没有。”
“东境没有。”
“甚至整个人六域都没有!”
柳花明眼睛又是一滞,涂心靖腰杆挺直了一分,以俯瞰之姿坐着,优越感爆棚!
可怜这位免国国主自继位以来,一方面要应付越发膨胀的盘国,一方面要和陆无求一党周旋,早已精疲力竭,心中压抑,都快得抑郁症了,心情几时像此刻这般畅快?
即便只是短短一瞬,即便这所谓的优越感是自欺欺人,但他好在能忙里偷闲飘会儿。
柳花明恢复漠然表情,同时也将涂心靖从幻想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冷森森的晚风从外面吹进来,涂心靖表情不自然一刹那,仿佛掉入严冬的冰窟窿。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口。
柳花明抱臂道:“既然如此,那我更要问剑贵国护国天将了,难道您期望我知难而退?我若退了,那我便不是柳花明了!”
他接连进行了三场战斗,尤其是刚刚和俞旗风的,让他负伤不轻,消耗不小,他完全可以改天再来。
但他没有。
听到涂心靖将陈非群说得如此神乎其神,眼高于顶,反倒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见状。
涂心靖故作高深道:“你如此求战,勇气可嘉,可护国天将恐怕不会和你交手。他那种人物岂能随便出手,若每天都来一个人挑战,那护国天将还不得烦死了?”
“一般都是他师弟孟宿出手,就是孤赐探霄剑的那人。”
“他师弟曾以云干境小成逆伐中成,以中成逆伐圆满的项闯,将之击溃,更使之跪服!”
柳花明点点下巴:“原来如此,怪不得那项闯少了一丝自信,原来他不仅败于俞旗风,更败给了那孟宿!”
涂心靖没有隐瞒:“但不凑巧的是,在前两天的决斗中他师弟孟宿因为连跨两个小阶逆伐受了伤。”
“我也受了伤!”
柳花明说,脑袋微微一歪,眼神蔑视,“说来说去我是无法和那护国天将交手了?”
“暂时无法。”
“那免主你呢?”
柳花明指向宝座之上。
这是可莫大的挑衅,涂心靖放下茶杯,气息急剧汇聚,一时间偏殿中狂风滚滚,书籍乱翻。
柳花明乱发飞舞,纹丝不动:“我若没记错,免主你应该在极剑宗中求学过,想必剑术不差。”
人六域有百国十宗一说,有100多个有名有姓的国家,还有不少宗门,其中有十个最为强大,地位凌驾百国之上,是人六域名副其实,不容忽视的超然势力!
极剑宗就是其中之一!
柳花明站在门口。
涂心靖坐于宝座上,两人遥遥相望,不再置一言,身上灵气腾腾,颇有中门对狙之势。
最终。
涂心靖还是没有出手,他堂堂一国之主怎么也不能和小小瀛国的一剑客进行决斗。
事已至此,他知道之前的计划行不通了,必须要尽早抽身甩锅。
于是。
对于此事,涂心靖连夜召集文武大臣,让大臣们商量出个对策出来,他则置身事外。
这正中陆无求一党下怀。
立即有大臣先质疑护国天将的真实性,随后引出具体证据,再后来越来越多的大臣认定一个事实——
别院的护国天将是假的!
涂心靖表面不置可否,心中早就知晓,和陆无求这一次交锋两人看来要打个半斤八两。
陆无求一方,盘国八剑之一,现任御前首席剑师的俞旗风被击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而他这边,自始至终也没正面承认过陈非群的身份,如今一脚踹开,摘清干系,也还好。
“诸位听我一言!”
一直缄默的项闯忽然开口,众目睽睽之下道:“老夫以人格担保,护国天将是真的!”
“呵呵,”
立即有官员嘲讽,“老剑师就别为了面子死不承认了吧,再说了,你的人格现在值几个钱?”
不少人跟着发笑。
众人都以为项闯是因为自己被陈非群师弟击溃,这才有所顾忌,一旦证伪了陈非群的身份,那他如何自处?
要知道。
项闯当时可是现场下过跪的!
但事实上,项闯并非因为这个,而是他真的认为陈非群就是十年前那个护国天将!
“国主!你听我说,我跟他师弟交手时,他师弟所用的剑法,以及那种感觉,他真的是护国天将啊!”
项闯情绪激动道。
结果可想而知,很快被淹没在人声鼎沸的主流舆论之中。
现在形势太明了了。
国主涂心靖果断舍弃所谓的‘护国天将计划’,要止损;
陆无求一党则欲拿浩然门开刀而后快,要扬威,对涂心靖这位国主扬威,展示实力。
两个你死我活的朝中巨无霸势力在这件事上出奇地达成一致!
而接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浩然门要完蛋了,蔡承也要完蛋,就在柳花明以剑揭穿陈非群身份之时!
这个万众期待的时刻还未到来,朝京中就传出风声,有关蔡承欺君谋反,有关浩然门一行是他国奸细。
这两者狼狈为奸,拟定出了假冒护国天将的计划,意图欺骗免国民众,颠覆免国政权。
其心可诛!
其行人神共愤!
跟我们国主没关系,我们国主是受害者,幸亏国主足够英明,到最后识破这歹毒的计谋!
繁华的朝京,人们或在酒楼中,或走上大街,同心同德,都在等待着宫中那场滑稽对决的结束。
至于羞愧?
有什么好羞愧的?
你柳花明厉害啊,击败了一个假冒的护国天将还洋洋自得,活脱脱一瀛国的小丑!
朝殿中。
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大司马陆无求看了一眼上方的涂心靖,暗道果然是个棘手的对手。
简简单单就让一次巨大危机化为无形,且让原本涣散低迷的民众意外地齐心协力。
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