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芝之所以改变了看法,是因为他隐约猜测到了赵宁的意图,更因为他对士卒的思想状况太过清楚。
如今整座扬州城,只有一块二万斤的巨石,现成的,就在行宫里,在龙德殿。
但那可是镇国神石!
当初先帝被反贼从汴京赶到了临安,便将这块镇国神石带着,因为镇国神石是大夏的根基,是大夏的龙脉石。
而官家被反贼从临安赶到扬州来,同样带着这块镇国神石。
可以说,这块石头代表着大夏的根本,是所有人的信仰!
无论平民百姓,还是将帅士卒,受限于时代,他们都迷信,谁人敢轻动这块镇国神石。
不过可惜,李庭芝对赵宁的心意,还是领会错了。
之所以发下重赏,不是为了镇国神石,而是为了谢太后和齐王赵宸。
眼下的行宫已经被皇太后和齐王占据,他们又笼络了一大帮子奸臣佞人,想要顺利将镇国神石带出来,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动用拳头。
而皇太后在这些士卒的心中,地位堪比皇帝,想让他们动手,无异于造反。
抗旨不尊,斩杀传旨的使者,李庭芝都做过。
但正面硬刚皇太后,如果这老太婆以死相逼,用身体阻拦他们搬运神石,谁敢对太后动手?
考虑到这一点,临行前,赵宁把陈硕真也叫上了。
龙德殿此时灯火通明,丁大全和袁玠等一众奸臣已经结束了夜议,正在为皇太后和齐王接风洗尘。
他们将扬州城中的名妓和头牌都请了过来,行宫中丝竹管弦,莺歌燕舞,空气中都是珍稀佳肴的香气,处处靡靡。
“太子殿下,太后有懿旨,今日宴了,太子不用来请安,烦请殿下回去。”
这些行宫守卫虽然看不上赵宁,但皇帝逃走之时也没带着他们一起走,心里多少有点气恼,皇太后和齐王虽然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但对待监国太子,他们多少还是留有情面。
赵宁知道谢太后与齐王召集了丁大全等一众奸佞,所以才将他赶出行宫,遇到这种事也不奇怪。
“本王不是来请安的,只是来取些日常用品,都让开。”
守卫见得李庭芝等人跟在身后,而且长街上茫茫多的士卒和军役,也吓了一跳,回来取东西需要这么多人?
“殿下……”
赵宁往前一步,逼视着那当值校尉:“退下吧。”
不知为何,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太子殿下,逢人就笑的殿下,此刻却突然弥散出一股子如刀似剑的杀气,校尉当下就怂了。
“是……”
他退下之时,身后一名守卫已经撒腿往行宫深处跑去,毕竟太子殿下带了这么多人,怎么看都是要逼宫造反了!
赵宁知道时间不多,带着这些人便直奔龙德殿旁边的小太庙,小太庙旁边有座泰神阁,镇国神石便坐落于此处。
到了太庙这边来,守夜的禁军当即惊醒过来。
“殿下……”
“辛苦了,退下吧。”
赵宁毕竟是监国太子,这些人不敢忤逆,可见得赵宁身后的军士,顿时又犹豫了起来。
“尔等不过是各司其职,当值的时候昏昏欲睡,不似拼命之人,退下吧。”
“殿下可以进去,这些人,不行。”一名校尉眉头紧皱,其他禁军都按住了刀柄。
时间不多,赵宁也不跟他罗嗦,朝李庭芝道:“拿下。”
李庭芝挥了挥手,身后士卒汹涌而出,将校尉和禁军全都摁在了地上。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赵宁也不解释,径直走了进去。
泰神阁其实就是四面开的亭楼,镇国神石就供奉在中间,其上镌刻着历代皇帝赐予神石的封号等等,几百上千条经幡搭在神石周遭。
“搬!”
出发之前,赵宁已经军匠准备了滚木和绳索等诸多工具,此言一出,却无人敢动。
这是什么?
这是帝国的根基啊!
无论是百姓还是士卒,他们对龙脉之类的说法最是崇信。
赵宁先前又只是个碌碌无为,胆小怕事的太子,每日里为了东宫之位而胆战心惊,谁敢因为他一句话就去搬动镇国神石?
“李庭芝。”
赵宁也不在乎这些。
因为他知道,威望的建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他能依靠的,只有李庭芝的威望。
“弟兄们,如果贼军攻入城中,神石会落入贼军之手,到时候贼军便是正统,我等就是贼,大道理就不必多说,都麻利点动手吧。”
李庭芝是士卒们的龙首,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但此时他的话似乎也不太管用。
“抗命不从可以脱下军刀和铠甲离开,我李庭芝从不强人所难,留下的每人记一功,提请兵部转勋一级,赏粮二十斤!”
李庭芝只能临时加码,虽然赵宁只给十斤粮,但瞧这情形,二十斤都未必能行,所以他只能加上要么走人不干,要么拿粮干活的规矩。
“我来!”
姜才第一个扛起了滚木,脚步虽然沉重,但目光坚毅,往泰神阁走去。
有了姜才带头,不少人也跟了上去,有人捏着手里的军刀,内心仍旧在挣扎。
可就在此时,泰神阁旁边的一座茅草屋里,突然走出了一个老人来。
这老人穿着一身古旧的明光铠,须发皆白,苍苍老矣,脸皮和眼袋耷拉,唯独眸光如星尘一般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