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多谢了。”九太保裴术笑意吟吟地坐在轮椅里,冲她点头。
“那……乐温先行告辞了。”十二太保容嘉宁纠缠半天,终于扭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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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微雨。
马车走了一小段路,就好像立刻远离了喧嚣,四周静的可怕。雨丝太细了,细到密密匝匝落下来也没有声音,细到落到发丝间还是粒粒晶莹。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马车里传来有些疲惫的沙哑女声,“程是非,你知道这什么意思吗?”
赶车的车夫不自然的扯扯嘴角:“老大你可别跟我这个屠夫掉书袋了,俺老程大字不识几个,兵书都没读完一本,还能扯这些有的没的?好歹也是武官,别成天和那些个酸书生学坏了,多消磨志气啊。”
“呸,放屁。”马车内,容嘉宁狠狠啐了一声,全然没了方才的端庄持重,与老兵油子一般满嘴痞气,“你个方脑阔,懂个球……”
“老大,前天你还赌咒发誓说,从今儿起,要做个上等人,再也不说腌臜话了,怎么刚喝高了就又来了哟……”
“你……你也晓得老子喝高了呀……那……你把车赶那么快干什么?停一下,老子头有点晕。”
马车刚停在原地,容嘉宁又忽然警惕地绷紧了身躯,声音里感觉不到一点醉意:“街角那片屋檐下有人!”
程是非一惊,顺着看过去,松了口气:“就是个卖花的老太婆而已。老大,你也太紧张了,这可是官儿得不能再官的官道了,喊一嗓子,春熙阁一堆护卫就会像刚被捅了窝的蜂子一样涌过来,铁定不是刺客。”
“你懂什么!”容嘉宁悻悻道,“始皇帝上个朝,大庭广众都还能被人追着捅呢?”
“屎黄?什么屎啊?尿啊?”程是非莫名其妙,“刚刚没听明白。”
“你给老子闭嘴吧!”容嘉宁扶额,突然觉得自己前些年被常路遥逼着读了点书之后,不仅官升了,人也通透了,还真不算一无是处,“天还在下雨,仔细一道雷下来把你这畜生渡了。”
程是非胆大包天地一撇嘴:“俺老程以前杀猪,现在杀人,早就摸不到神佛的门了,还渡了?熟了还差不多。”
“就你这猪话最多。”容嘉宁掩面,心里代这个蠢东西给千古一帝赔了一万个不是,“这还下着雨吗?”她撩起帘子向外张望。
“啊,是啊。”
“她蹲那儿卖什么?这都多晚了,卖的出去吗?”容嘉宁道。
“这边不还亮堂着吗?一会儿春熙阁那些个大人们、夜市花楼里的公子哥儿出来,路过时看看,再一会儿春熙阁里唱戏的,跳舞的出来透个气,都可能买的嘛。”程是非说,“寻常百姓但凡有几文钱都买米去了,这些个香草花串,也就花楼的姑娘公子哥儿们消受得起。”
“公子哥儿仗势欺人的不少,他们跟这些个小贩买东西到底会不会给钱可真是要看造化。”容嘉宁揉揉眼睛,说话像是不平,像是叹息。
“这年头谁不是看造化,老大你不也是跟着造化混的。”程是非道,“这老太婆够能抗的,老早前我在门口等老大你的时候就瞧见在那儿,这冷风嗖嗖的,还在呢。”
“卖的什么花?”容嘉宁问。
“不知道,俺老程不认识什么花花草草。”程是非抻着脖子说,“咱能走了不?这外面的棚子挡不严实,猪也禁不住冻啊。”
正在容嘉宁与程是非插科打诨时,果然有个从花楼里出来一个被仆从簇拥着的公子哥儿。他一手搭着一浓妆艳抹女子的香肩,一手拿着酒壶,醉醺醺地走到卖花的老人面前。
“反正也快杀年猪了,冻没冻坏不打紧。”容嘉宁嘴巴不客气,踏脚蹦下车,“我去瞧瞧。”
“艹,你这真是书没读多少,文人臭毛病学了一大堆。”大老粗程是非叫苦不迭,撩开帘子放自家老大出来,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公子,外面还下着雨呢!仔细冻着!”怀里的女人温语娇软。
“你看我像会冻着的样子吗?”公子猥琐地拿起女人的手贴在自己脸颊,醉笑起来,“烫不烫?”
“烫!”女人只得顺着他。
“所以啊,我出来透透风!”说完,公子哥儿转头就打了个喷嚏,瞬间一把鼻涕一把泪。
“公子……咱们快回去吧!”女人又劝道。
“什么味道?这么刺鼻!”公子哥儿方才这般着实不雅,更撒起了酒疯,“就这个!就这个让本公子出了丑!给本公子砸了!扔得远远的!”
“饶命啊!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小人……小人马上走……不要……要砸小人的东西。”老人动作不利索,一面呜咽着求饶,一面颤颤巍巍收拾东西,“这是小的辛苦采来的……小的家里田地被收走了,还有两个孩子,三天都没吃饭了,公子行行好……”
容嘉宁走到跟前,小竹篓里整整齐齐放着娇艳欲滴的花,竹篓后的老人却衣衫褴。细雨在夜幕里斜织着,即使有面具,她也感觉自己睫毛上挂了水珠,冷风拂过凉意更甚。
公子哥儿继续叫嚣着,身旁的恶仆面目狰狞地冲上了来,却迎面挨上一顿马鞭。
“谁?谁那么多管闲事?”公子哥儿咆哮道。
“我。”容嘉宁回答,“我来买花,你的狗挡在我前面不说,还要砸我要买的东西!该打!”
“你什么玩意儿?”家奴挨了打,气急败坏道,“这位可是李御史家的公子!”
“李御史?”容嘉宁一愣。
家奴哈哈大笑:“怕了吧!马上跪下给我家公子赔罪,兴许还来得及!”
不料容嘉宁一抖马鞭抽在那家奴身上,冲李公子冷笑道:“你老子前几天上朝时才参了姑奶奶一本,正愁找不着人撒气,今天你这龟儿子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此言一出,公子哥儿的酒登时就醒了一半,哆哆嗦嗦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策府办事,闲杂人等闪开。”剑拔弩张之间,迎面走来几名甲兵。
公子哥儿当即没了气焰,抬手指着容嘉宁,脚却不停后退:“你有种……咱们走着瞧!”说完一群人灰溜溜走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