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是你的儿子?”加尔文笑道,随后他收起笑容对马尔斯说道:
“我没有对他偏爱,他已经足够出色。恰恰是你作为父亲,总是在用你的有色眼镜去观察自己的儿子。”
“有色眼镜?”
马尔斯低声咕哝着自己不明白的词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加尔文总能说出他从未见过的东西,但偏偏还很有道理……
“我的错,又说你听不懂的话了。你就当是偏见就可以。要知道,你在他这个岁数,可没有他这么出色……”
老气横秋的话从加尔文的嘴里说出。但在他的智慧与力量的映衬下显得自然无比,起码马尔斯从未有过异议。
他看着远方那上百公里外依旧可见的烟尘,情绪上的波动难得地被马尔斯捕捉到。
低沉的声音从口中加尔文的口中说出,意义不明的话语中有着罕见的担忧与不确定:
“年轻人就该多锻炼,否则在我们这群老家伙不在的时候,难道指望他们一夜之间成长起来么?”
“您不会不在!长生天与太阳一同见证着您的恒久!”
马尔斯看着面前这个除了身材变得高大,但面容与初见时无异的人低声说道。
十几年过去了,面前这个人除了越发强大以外完全没有衰老的迹象。
而这种超越凡人的异样之处,也在他不断地胜利加持下被传颂在整个部落之中。
不争而争,是争也。
当初弱小的部落在他的经营下,以初时缓慢而后就越发恐怖的速度扩张。
从最初继承自老卢卡斯手里的千把人口,到如今的万帐之主。
加尔文的政治处理能力,在这个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最终横亘在北国冰原上的霸权的发育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没有用自己最为擅长的战争,仅凭借政策的导向与外交策略的变化,就用经济打垮了多数的敌人。
其中不是没有战争。
水与土的渴求贯穿着人口增长的全过程,战争自然也是不得已之时的最后选择。
可没有人能抵抗加尔文的力量。
在他高度军事化和准军事化的管理下,他的部落的组织结构和强度本来就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
兵锋所指,挡者披靡。
没有哪个部落能在这样的军队打击下撑过一场战役,“灰烬”的铁蹄所到之处,再没有反抗的旗帜能被举起。
如今的他已经是整个部落中的无冕之王,而他麾下的战士也从数千发展至数万、数十万。
如今的这个部落,已经很难被称为部落了。
“部落”与“灰烬”这两个名词先后成为了加尔文专属的概念,也成为了整个大陆北方游牧民族的精神图腾。
所有在大陆北方的人类都知晓加尔文的名字。
不论是游牧民族的部众,还是农耕国家的边民,他们都知晓一个白色的巨人正崛起于杨古拉的雪原之上。
马尔斯见证着这一切的发生,就在他人生短短的十几年内,就在他面前的这个面如少年却口吻苍老的人手中……
一夜无话。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升起,整支队伍再次向林海中央前进。
前出的探马不时地回传着消息,确认着马匹能够通行的道路。
众人在愈发狭窄的林道中被拉成一列,队伍后方的驮马更是只能用绳索串联,在林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迤逦而行。
周围的环境光照黯淡且静谧无比,只有偶尔的小动物被惊起,慌忙地逃窜向远处。
大型的猛兽的嗅觉更加灵敏,在加尔文不加掩饰的气息下,早已远远地逃开。
林地里的树木随着队伍的前行越发高大,针叶林的枝丫里阳光细碎地洒在从未被踏足的雪地上。
十几天的跋山涉水,加尔文的队伍周围已是人迹罕至。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人类活动的痕迹,已经是在五天以前。
“还要前进吗?大人。再往前,我们的补给就不太够了……”
马尔斯在后勤士官的耳语后,策马追至加尔文的身边低声对他说道。
他和他麾下的卫队战士一样,都不知道加尔文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也不敢去追问,因为加尔文只在觉得有必要时才会解释。
多数时候与其他的同僚一样,马尔斯也在沉默中努力地追逐着他的君主的思想。
这是加尔文给予他们的自由,也是考验他们心性的手段。
前者被这些草原的汉子们视为生命,后者被成为军人的他们视为荣耀。
“继续,别担心。应该不远了。”加尔文看着天空中还隐约可见的阴霾,低声说道。
自从一个月前那场波及整个大陆北方的地震,马尔斯的眼中,他的君主的目光就一直看向这里。
他不清楚那连续三个夜晚都亮如白昼的光来自何处,也不知道那最初引起加尔文视线的、天边的流星究竟是为何物。
但他清楚地知道,自从那颗流星出现起,加尔文脸上就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阴霾。
这是他随侍多年,才有的细节的了解。
换做其他后来的侍从,恐怕无人能够知晓他们的君主心里的微妙变化。
“报!”
前方的尖兵迅速的出现,他面上的表情与他的嗓音一样有些失控。
马尔斯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考虑到这不是他的儿子小马尔,他还是将嘴边的责备咽了回去。
“讲!”
加尔文越过马尔斯的身影,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士兵。
对方的呼吸节奏明显紊乱,瞳孔的收缩比例也不正常,这是肾上腺素过量分泌的表征。
考虑到这些原生土着惊人的身体素质,加尔文在心里略微测算了一下,他们应该是见到了冲击波中央的事物。
是的,就在众人视野前方的尽头,加尔文已经能够看见林地的边缘。
成片的原始巨木如放射状倒伏在那里,粗大的根系被巨力挣断,加尔文能闻到断口处树汁的清香。
那绝对不是自然演化的产物。
加尔文心里清楚地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已然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