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小河并不知道他在瞎想什么,只笑着问他道:“你给谁打传呼呀?人家收到不会生气?”
小王这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嗨,不会,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关系很好的,他们也这么对我,哈哈。”
魏小河点点头:“喔。那挺好的。”就不再说什么,低头继续小口小口喝她的白开水。
小王干脆转过身面对魏小河,坐在自己的桌子沿上看着她用果酱瓶子喝水,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自己旺盛的好奇心,问魏小河道:“呃,魏小河,你为什么要来北京呢?”
魏小河被问地呆了呆,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大,一句两句根本也说不清,而且和这个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也没必要说得太多。但是,人家既然问了,自己就只好胡乱答道:“嗯,北京不是文化艺术中心吗?我喜欢的作家好多都是北京人,譬如,老舍、王朔-----”
小王听到这儿,就猛一拍手:“啊,对,王朔,哎,你昨天有没有看北京二台的周末影院?每个周六十点,每个周日八点,都会放一部电影,昨天放的是《永失我爱》,王朔的编剧吧好像,我一个人躺被窝里看的,那个男主角是郭涛吧,最后死了,女的是徐帆?哎呦,反正看到最后,我的眼泪哗哗地流,真的,止都止不住了,真感人呀真感人真的你得看看-----”
魏小河看着这个平凡又快乐的北京大男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什么呢?告诉他自己的小屋里一穷二白,只有部收音机,根本就没有电视?告诉他自己现在不能再为一部电影哭得稀里哗啦了,现在这些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的事情和自己都离得比较远了。自己现在只会为生活烦恼,这眼瞅着就快断顿了,要出去和谁借点钱了,自己再会过,再节省也没有用的。就指着自己每个月这几百块钱?能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活着?
李立冬这个月刚联系到一家公司,愿意让他进公司试用一下,但也得等到年后才能上班,工资水平一听就让人气馁,如果能按时发的话,两个人工资加在一块,也就能勉强糊个口。
眼看着,马上就要过春节了,回去的车票钱也是没有着落的,就盼着老板能不能给发点过节费呢,多少不拘,一百两百都行呀,回不了家,两个人也能凑合着在北京的这间小破平房里过个年。
昨天魏小河和李立冬商量,要么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车票这么贵。李立冬阴着脸皱着眉沉默良久,最终也只好点了点头。
魏小河上牙咬着下嘴唇,依在窗口,看着窗外,外面到处好像都在拆迁,每一堵破烂的红砖墙上都用白石灰粉画一个大圈,圈里淋淋漓漓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拆”字。再往更远处望去,有一个菜市场,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时不时还飘来一阵阵糖炒栗子的甜香。菜市场旁边有几个小饭店,显得生意老是那么好,顾客盈门的。小饭店的玻璃门窗上,贴着用红绿彩纸写着的各种招牌菜名,老北京炖吊子、红汤羊蝎子、卤煮火烧、麻豆腐-----魏小河上下班经过时看见了,总是要想一想,这些东西都是什么呀?吃起来什么味儿呀?闻起来倒是挺香的,尤其下班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
终于熬到五点半了,她从破旧的小写字楼的楼梯间走了下来,在街边卖馒头大饼的小摊子上买了一大张油盐烙饼,边走边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她从来没想到,普通的白面加点油盐,随便烙一烙,竟然会这么好吃,不用就什么菜的。她想:如果放开了吃,自己一个人应该就能吃下这么大一张饼吧?真好吃呀!怎么会那么好吃呢?她站在公交车站,掂了掂手里的饼,打算回家和李立冬熬个大白菜面条汤,晚饭就差不多了能对付了,厨房里好像还有几个鸡蛋,给他打一个荷包蛋,自己就不吃鸡蛋了,早上吃煎饼果子的时候吃过一个了,听说鸡蛋一天只能吃一个。
她轻飘飘地飘过路灯渐亮的肮脏小街,穿过狭窄胡同,走进围墙,敲了敲那扇低矮的小门,门“吱扭”一声开了,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一到傍晚就滴水成冰了,墙角明沟里上次下的雪还没有全化完,看起来黑乎乎乌糟糟的脏。地上堆积着一些包装袋和纸屑,大风一吹,呼呼啦啦地旋转着往天上飞去,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缠着好几个塑料袋,迎风招展得像战场上降军的白色破旗。
好像哪里都是灰尘,头发里,衣服上,地上,桌子上,窗台上更是厚厚的一层尘土。魏小河鼻子里满是灰尘的味道,说不出为什么有一点腥气,还有点呛人。她进门脱下那件紫格子大衣,噼里啪啦,全是静电,满头长发立刻全部乍了起来,她去水龙头那里用手蘸点水,往头发上呼噜了几把。好了,头发总算平伏下去了,她用橡皮筋随手绑成一条马尾辫子。
她从地上的一个破纸箱里,找出一颗白菜掰下了几片白菜叶子,去厨房在水龙头底下冲了冲,把白菜放在菜板上,一刀一刀地切着,心里有点纳闷:这么干燥这么大灰尘这么大风天,这帮北京本地人到底是咋过的呢?自己真的不知道怎么过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