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肆门前的大红灯笼晃了几晃,挂在下面的流苏诡异地颤动起来。
沈胭的肩头忽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捉住。
她的神色微变,想要后退,那只手却像黏在她的身上。
高低起伏的风铃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尖利地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
凄怨的女声又响了起来,依旧是那两句词。
若教眼底无离恨,除非人间有白头。
皎皎抬起头,看到搭在沈胭肩头的那只手上,有两只熟悉的金镯。
金镯轻轻晃动,相互磕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皎皎的瞳仁骤然一缩。
她认了出来,抓住沈胭的,是杜九娘。
食肆中一片混乱,依稀能听到诸如“胭脂”、“妖邪”的字眼。
眼前青衣一闪,云及已经站在杜九娘面前。
杜九娘的动作快如鬼魅,挟着沈胭,朝旁边一掠。
她的面纱被吹开一角,忽然扭过头,瞳仁紧紧盯着裴忧的方向,神色阴冷又诡异。
皎皎转头看向裴忧,血腥气散开,少年的手指点来点去,是止不住的兴奋,可是,他却破天荒地地没有上前。
云及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公子,姜姑娘,往后退一退。”
少年从善如流地退后两步,顺带着将她也往后扯了扯。
杜九娘还带了许多人过来,云及的身手虽然不错,可是以一对多,难免吃力,局面一时变得胶着。
皎皎的指尖蜷了蜷,无意识地攥在掌心,胸腔中的一颗心跳个不停。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紧张。
“你在害怕。”身后的少年忽然笑了一声,像是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一只冰冷的手盖住她的眼睛。
少年的声音低而轻:“别让它染了血。”
然后,他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惜。”
这个时候,显然将它收进怀中更妥帖。
少女的身子绷得紧紧的,在极轻地颤抖。
裴忧面上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现在,他像是被两种情绪撕扯着,一面难以抑制地愉悦,一面又有些莫名其妙地烦躁。
于是,在下一名黑衣人倒地之前,裴忧分出一只手,捏住皎皎的耳尖。
可是这个开关好像不大管用了。
裴忧松开手,神色古怪地盯着那片胭红。
姜皎总是变来变去,十分叫人捉摸不定,就像是提线断掉的人偶。
不,比提线断掉还要糟糕一些,因为她比那些人偶都狡猾。
所以,那些莫名其妙的烦躁,大概是不安吧。
裴忧很少有过不安的感觉,一面觉得是,一面又觉得不太对。
于是,在不远处的打斗热火朝天时,皎皎和裴忧以这样诡异的姿势站在一旁,看上去像是与俗世的一切隔开了。
整个食肆中,放松又悠闲的大概只有他们两人。
大概是太过显眼的缘故,连云及都忍不住在打斗中分了些神,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皎皎的眼睛被裴忧捂住,什么都看不见,听觉倒是变得敏锐了许多。
寒铁声和骨节交错的声音中,那个凄厉的女声依旧断断续续地唱着。
虽然尖利得变了调,但是离得近了,依稀能听出来是杜九娘的声音。
皎皎忽然觉得耳尖一痒,原本被裴忧捏得有点儿发烫的地方,被一个发凉的物什贴住。
好像是裴忧腕上的那串银铃。
那串银铃仿佛也染上了兴奋,颤抖个不停。
皎皎忍不住动了动。
“还在害怕吗?”柔软的语调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来。
少年的指腹缓缓刮过她的眼睑。
皎皎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想起噩梦中那个春日。
那时候,裴忧也是这样,轻柔地刮过她的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