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轻尘被这个笑眼和这停顿的半秒钟,吓得后脊梁骨冷冷生风。
他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开口道:“咳咳……这个误会了误会了,我跟师兄,平日也算是呃……兄友弟恭,甚是和谐呢!”
这话说得过于没说服力了,挤在人群边围观的小土狗听了都摇了摇头。
宣羽拍拍卫轻尘的肩膀:“兄台,你别怕。我跟师姐都在这里呢,你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青隐宗也是个大门派,定能为你主持公道的!”
多好的人啊。
卫轻尘被这人间真情感动得眼眶有些发热。
他眼睛眨了眨,天地良心,在那一秒,他在真实地思考转投青隐宗的可能性。
要是现在立刻拜入青隐宗会怎么样呢?
他转念想了想,今年新出的中州修界修士排行榜,洛云间还是在第一,这个青隐宗的行烟,他不记得在什么位置。
算了,应该打不过。
这事儿还是从长计议吧。
于是,卫轻尘又挤出来一个更灿烂点的笑容,瞥了一眼洛云间:“是这样的,是我让师兄一定要保护住这个箱子的。毕竟我人死了就死了嘛,要是箱子没了,那可就太让我师兄难过了!”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奇奇怪怪的,叫行烟和宣羽有点没反应过来。
行烟叹气,在心里把这个故事又续写了一段,果然像无数话本里写的那样,少年人对年长者,总是赤诚一片,太苦了,啧啧。
“实在抱歉,我师弟说话冒昧,回去我定会多多管教,让二位见笑了。”
行烟毕竟是青隐宗掌门弟子,正事儿还是记得的,她笑了笑道,揖道:“青杳长老可是为沈宅屠门一事来的?”
“是的。”
行烟高兴地笑了笑,终于来了个能扛事儿的人:“那此事还要仰仗青杳长老了,岚山盟那些人真是……呃……”
“废物”这两个字,被行烟硬生生咽了回去。岚山盟是由中州修仙门派、世家组成的修界管理组织,盟主由各家门派轮流做,百年一换。
行烟对于岚山盟这个组织,就是只有四个字的评价,“废物开会”。
她尴尬地笑笑,又道:“那个青杳长老,不如我们一同前往沈宅,沈宅在城西,距离这处码头也挺远的呢,我可以给你们带带路!。”
“好。”洛云间点头道:“不过现下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劳烦你们稍等我一下。”
行烟拉着宣羽,一齐揖道:“好的,我和师弟此地恭候青杳长老。”
洛云间回了个礼,拎着箱子转身离开。
卫轻尘下意识跟上去了。
夏日中午炎热,小摊贩躲在街边屋檐下乘凉闲聊,路上的行人并不多。
洛云间偏头便看见身后卫轻尘一边跟着他,一边低头拧着袍子上的水,略一想,便停住了步子。
卫轻尘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肩头,他没好气道:“你走得好好的突然停住干嘛?”
洛云间指了指前面的一家制衣坊,淡声道:你去买身衣服。”
卫轻尘下意识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洛云间上下看了一眼卫轻尘,道:“你这样子,别人很容易误会我虐待你。”
卫轻尘低头看了看自己沧崖弟子服,反复泡水,好几处被挂破,已经皱巴成咸菜一样了。然后又看了一眼面前衣袍翩翩,白衣如雪的洛云间。
这人是在嫌弃他吗???
我成这副水鬼刚还魂的样子,是因为谁??
卫轻尘撇嘴,慢悠悠地道:“别人也不算误会吧。”
洛云间觉得有些好笑:“我平日里对你不好吗?”
“这个问题,你摸着良心想想,就有答案了。”
“还不错。”
卫轻尘哼了一声:“你可能没长良心这个东西,所以只能睁眼说瞎话了。”
洛云间眼睛里闪过笑意,懒得跟他废话,转身要走:“你若是不买,那我走了。”
可能是刚刚受到了道德谴责,洛云间难得做这样一件看着像个人做的事情,加之湿衣服穿在身上确实很不舒服,再加之前面那家制衣坊装修得金碧辉煌,看着很贵气。
实在没道理要拒绝。
所以卫轻尘下一秒就狗腿地凑上去,拉住了洛云间手腕:“买买买……”
手腕上的触感极为冰凉,洛云间低头看了一眼卫轻尘的手。
卫轻尘以为洛云间介意自己会弄脏他的衣服,所以立刻松开了手,露出了十分乖巧可爱的笑容:“师兄,我想买!”
洛云间淡声道:“去挑罢。”
“谢谢师兄!”
话音未落,卫轻尘一溜烟往制衣坊跑去。
洛云间看着卫轻尘跑远了,没想到他又回了头,站在离他几丈远的地方停住了。
卫轻尘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话。
“师兄,如果……”
“呃……我是说如果……刚刚宣羽没有在的话,你还会先去捡箱子吗?或者说捡箱子的同时顺便会…那个…”
卫轻尘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个问题。不管在靖河镇还是在长公主府,他面对危险的时候洛云间总是不在,他靠了一些运气才活了下来。
洛云间当或许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顾不上他,他能理解。
只是他忍不住会想这个问题,如果他在洛云间面前遭遇生死险境,洛云间会救他吗?
还是洛云间会觉得,他怎么连这种事情都无法应付,还要等他来救。
少年人一通话说得磕磕巴巴的,洛云间耐心听着。
卫轻尘不自觉地捏着衣角,很艰难才问出这个问题:“我的意思是……如果,真的没有别人来救我的话,你会来救我吗?”
“会。”
“哦……”
良久,卫轻尘才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转身继续朝制衣坊跑去。
在洛云间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在盛夏日光下,一下子笑得眉眼弯弯,比这灼灼日光还要灿烂明亮。
夏风朗朗,轻轻扬起少年的衣袍,少年的背影单薄得像是一只纸鸢,似乎乘着风就要飞远了。
洛云间手腕上冰凉的触感还未消散,这给了他一种恍惚的错觉。
仿佛那只纸鸢的筝线,正系在他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