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雀出神地想了一会儿,朝着宫宴那边走去,前方出现几道人影,行色匆匆,径直朝她奔过来。
季青罗劈头盖脸几句话便砸了下来:“季青雀,你长能耐了啊,出了风头就玩失踪,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大气性呢?”
眠雨跟在季青罗后面,一看见她就眼前一亮,一脸开心地跑过来:“小姐!”
……总感觉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和一只毛发耸立的鹦鹉。
季青罗脸上有些怒气,额头却微微缀着汗珠,季青雀想了想,问:“青珠出什么事了?”
季青罗瞪着眼睛,盯着她,季青雀道:“能够让你慌成这样的,也只有你娘和青珠了。”
听到那句你娘,季青罗猛地扬起眉,好歹是忍了下去,她长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青珠不见了。”
季青雀一惊。
季家四个儿女,季青珠格外特殊,说的好听叫天真纯善,说的不好听,叫有点缺心眼,大约她身上的心眼都在娘胎里就全给了季淮,才和同胞弟弟季淮有这样天差地别的不同。
季青珠性情自小便温和安静,后来渐渐长大了,大人才发现这个姑娘和家里前两个女孩子都不一样,季青雀五岁就能一遍背下来的东西她到了八岁还要一遍又一遍的读,学什么都不太机灵,人情世故上也有些迟钝,不管教了几遍,都学不会后宅里迎来送往那一套规矩,这样的姑娘在旁的家族里大约一生都完了,幸好她生在了季家。
季家家风清正,她有个聪明圆滑的好母亲,强势护短的好姐姐,还有个肉眼可见的前程远大的同胞弟弟。所以青珠身上这小小的缺陷便不足以称为缺陷,反而让她在家里颇受怜爱。
“她说她想出去透透气,我见玲珑跟着她,便没有在意,结果她现在还没有回来……”季青罗咬着下唇,脸色有点发白。
她其实也就比季青珠大一岁,不过十二岁,却好像天然有种要把傻乎乎的妹妹护在羽翼底下的觉悟,气季青珠不开窍,气季青珠傻,可是要是有谁敢对季青珠说一句冒犯的话,她立刻会像是被触了逆鳞一下猛地反击回去,季青珠但凡有了一点点闪失,她便会觉得全是自己的过错,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
现在季青珠忽然不见了,她不觉得是季青珠太傻,而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的缘故。她一双黑溜溜的大眼又惊又怕,咬着唇,自责不已。
她身上好像总有种季家的人都太傻太软,所以她一定得做点儿什么的想法,所以季青珠她要寸步不离地护着,季青雀嫁人她又气又哭,季淮困于孤城,她咬着牙去给人做妾都要给季淮求一线生机。年纪轻轻的,这么漂亮机灵,却像只抖着羽毛的老母鸡,谁欺负她的小鸡崽,她立刻就要冲上去和人家大打出手。
真傻啊。
季青雀忽然叹息了一声,她伸出手,摸了摸季青罗的头发。
季青雀个子高挑纤细,便是在同龄女孩里也普遍要高出一个头,季青罗却很娇小,她很容易就摸到妹妹的头顶,曲起食指,力道柔和地敲了一下。
季青罗哎呀一声,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猛地往后一仰,见了鬼一样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季青雀说:“这跟你没有关系,凡事还有我和你娘。”
季青罗捂着脑袋,怀疑地说:“你?”
——就你这么个十几年都万事不挂心关起门来自顾自修仙的人?
“……”季青雀目光飘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她想了想,“我能找到青珠。”
“在哪儿?”
“跟我来。”
季青罗看着夜色里季青雀影影绰绰的背影,狐疑地说:“季青雀今天晚上怎么啦,吃错药了?”
红玉权当自己是个聋子,眼观鼻鼻观心,气都不敢出。
季青雀往前走,穿过一弯白石拱桥,身后传来踏踏脚步声,季青罗匆匆赶上来,绷着脸,目不斜视,余光却偷偷打量着季青雀的表情。
季青雀当做没看见,带着她往前走,下了桥,穿过曲折小径,一阵湿润甜蜜的花香劈头盖脸,打的季青罗一个趔趄。
“这是哪儿?”季青罗惊奇道。
“千红亭,昔年先帝为了柳太妃在此地栽种了万花,一到春天,遍地花木,香气浓郁至极。”季青雀道。
“对啊,”季青罗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掌,“青珠来的路上就在念叨家里那颗早凋的大桃花树,她鼻子又灵敏,闻着味道,确实很有可能来这里!”
季青罗一马当先地快步跑了过去,季青雀跟在后面,她看着季青罗难得不顾形象的急匆匆的背影,温润明艳的红珊瑚耳坠在她耳边摇曳闪烁,这样的鲜活娇气,竟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季青罗上了台阶,进了亭子,一声“季青珠你跑哪儿去……”戛然而止,生生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