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过尾牙分水岭,正是子夜时分,两岸连天高岭树梢上栖着乌鸦,不知是哪只鸟起的头啼了一声,宛如一颗石头砸进一池静水,鸦群炸了锅,顿作满天乱飞,遮天蔽月。
小舱里也炸开了锅,那胆子最小的年轻人抱住旁边一人的腿鬼喊鬼叫,整个脑袋死死贴在那人屁股上,活像只鹌鹑。其余人抄家伙的抄家伙,捂着脑袋干嚎的也有,忙作一团,就是没人敢第一个冲上来给这“水鬼”来一下。
那“水鬼”倒是不紧张,当下提步近了来。
到底是多年走南闯北的好手,守备头子当即便瞧出不对来。
渔灯下,“水鬼”的影子横在甲板上,脚步也不是虚浮的。
哪里是什么水鬼上岸,分明是小鬼作祟!
那守备头子起先也让这女贼唬住,半晌没敢轻易动弹,如今见这女贼形单影只,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手上又有几分功夫,当即怒喝一声:“我道是哪里来的水猴子,都一起上,拿下这装神弄鬼的小贼!”
慌乱过后,众人也慢慢发觉到不对劲,守备头子一声令下,稳住了军心,众人得了令,当即便有四五个粗壮汉子手持鱼叉向那女贼冲了过去。
几个人动作一大,整条小艇顿时便有如一叶风絮,底下江水沸油般滚了起来。那女贼淡定的伸了个懒腰,为首的两个守备已冲到她面前,她弯腰一侧,一掌便将其中一个守备打下了水。
另一个守备见状大喝一声扬起鱼叉就要往她头顶叉去,谁料这女贼就好像后背长眼一般,头也没回,横踢一扫将这杂鱼踹了回去。
后头的人来不及撤,人肉堵板飞来石一般砸来,一堆人倒在一处嗳呦连天。
小小的乌篷木艇被这群累赘自然隔开,女贼立在船尾望了眼跌成一团的众人,跃身而起,飘然落在舱尾上,问到:“你们主子是谁?谁让你们护航漕帮到黑水河?”
那群守备你看我我看你,神色各异,没有一个敢开口报名号。其中那个胆子最小的年轻守备脖颈动了两下,似有话想讲,旁边一人瞪了他一眼,叫他硬生生把话给憋了回去。
两岸山林石壁潮湿阴冷,涌起的江水多年拍击石壁,已将石壁磨得泛光。
那女贼倏地眼中白光一刺,竟是那守备头子趁着她问话的功夫不知从哪里抄起一把鱼叉跃起刺来。
那守备头子趁着她不注意往怀里摸了一把粉料往前一抛,谁知那女贼眼疾手快,当场扯过两个守备往前一推,自己一串点翻避开他发难不说,累得几个跑不开的守备吃了一嘴粉末。
虽累得几个年轻守备喷嚏连天,到底还是把这女贼给逼开,守备头子手持一把精钢鱼叉立在乌篷上,怒气冲冲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敢来搅陈氏漕帮的货船?就不怕被三刀六洞沉船喂鱼吗?”
那头女贼刚稳了身形,闻言低低笑了出来,她道:“区区一个陈家漕帮,前身不过是跑马帮都瞧不上的苦力,怎么,跟着刘太监吃了几日饱饭,手底下的人说起话来狂成这样?看来白家倒台后,没挨过打,孙子都狂到了爷爷面前。”
陈氏漕帮虽实际上不是这批守备的主子,但名义上还是这趟漕运的东家,东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指着鼻子骂孙子,传出去这些人都不用在江湖上混饭吃了。
艇上一批人俱是满面怒容,除了守备头子之外,其余人大多敢怒不敢言。那守备头子抄起钢叉一跃而下冲着女贼便打,势有你死我活的架势,只听他道:“好猖狂的口气,且叫你知道我浪里老赤条的厉害!”
话音还没落地,这人便冲到了那女贼面前,一把鱼叉叫他打出长矛的力道,连着七八下都朝着索命处插,只恨不能一口气将她钉在甲板上头。
那女贼没被他插死,反倒仗着身法轻巧绕着这守备头子上上下下来回翻腾,故意围着他打转,偏偏不叫他碰着一片衣摆。
十几招走下来,守备头子年老气虚,眼见撑不上阵,鱼叉也叫他舞得没有先前力道足,那女贼却依旧玩心不减,绕到他上方的桅杆上,单脚勾着一条麻绳,倒吊着垂下来,给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靠着鱼叉才没倒下。
后头有个眼尖的守备瞧自己老大打不过这女贼,猫着腰就想慢慢爬下甲板,趁着没人注意跳江逃跑,众人也很默契的没有出声。
哪知爬了没两步,眼前两只皂靴无声息地落在面前,他抬头一瞧,当场吓得要疯,这不就是那女贼吗!
他还没来得及往后缩,那女贼一把将他薅起,问到:“东家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