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北驰:“可要出去走走,消消食?”
应摇光今日下午走了很久,已经不想走了,她摇摇头:“对了,你昨日说要将张屏风上的字拓下来,进度如何了?”
段北驰:“已经拓好了。”
应摇光吃惊:“这么快?”
“嗯。”段北驰说,“你什么时候方便的话帮我看看,不急。”
应摇光才不信他不急,不急能连夜把字都拓下来?
应摇光笑道:“带来了吗?吃饱了没事做,正好消消食。”
段北驰真的带来了。
他拿着一叠纸板递给应摇光的时候,应摇光也不说话,就抬头“看”着他。
段北驰破天荒竟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咳”了一声:“不是说要消食吗?看吧。”
应摇光放过他,低头摸索起纸板上的硏文。
段北驰在她身旁刚坐下,耳边就响起应摇光清泠的声音:“北驰——”
段北驰心尖一颤,从颈后开始发麻,颤栗的感觉一路随着背脊传下去。
“你……你说什么?”
段北驰的语气有些奇怪,应摇光忍不住把脸偏向他的方向:“你怎么了?”
“咳,”段北驰把她的头拨回去,“我没事,你继续。”
应摇光忽然“啊——”了一声,然后说:“你先前不是说想让我教你硏文吗?手给我。”
段北驰虽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应摇光握住段北驰修长的手指,拉过去覆到纸板上,她一边带着他感受一边念信的内容:“你母亲写的信,开头是北驰……”
段北驰坐在应摇光身边,他方才伸过去的是右手,应摇光拉他的也是右手,段北驰看了看二人此刻有些别扭的姿势,慢慢靠过去,把左手搭上应摇光背后的椅背,像环着她一般坐到她身旁。
段北驰看着两只大小不一却紧紧贴在一起的手,耳边是应摇光又清又柔的声音,他忍不住抬头去看她的脸。
应摇光的五官生得无一不好,眉目如画上去一般,浓墨重彩几笔,叫人见了便难以移开视线。
可是这么漂亮的眼睛里此刻却光彩尽失——
段北驰心里刺刺的,他想摸摸她的眼睛。
但这一定会吓到她,段北驰搭在应摇光椅背上的手紧握成拳。
……
芜园今年的除夕过得格外红火热闹,而北谅京城的除夕却又是另一种热闹红火。
霍越安奉命彻查那桩巨大的贪污造假案,迟迟未有动作,却在除夕一大早把记录了上百名涉事官员名字及所犯何事的折子递到了北谅帝跟前,极其详尽,北谅帝大怒,旨意一道又一道发下去。
这个日子,官员们都已经休沐在家了,有的人还在床上睡着,有的人正外出游船,骤然获罪,一时间整个京城闹得人心惶惶、人仰马翻。
他们注定过不好这个年。
景阳侯府。
圆桌上满满当当摆着各式菜色,长公主与景阳侯坐在一面,霍老夫人坐在另一面,霍越安垂着视线坐在中间,看着霍老夫人一道菜一道菜往他碗里夹。
“来尝尝这鸡肉,打早便叫他们熬着了,熬了一天,这会肉都烂透了,快尝尝!还有这鱼!特意叫人去买的沥湖的鱼,瞧瞧这鱼汤,又白又浓,也熬了许久呢!知道你不爱吃姜蒜,特意没放,快喝一口,看看喜不喜欢……”
每年除夕,他们一家人都这样坐着吃这顿团圆饭,祖母也一如既往的给他夹菜,关心他穿得够不够暖、会不会着凉,霍越安以往都是有问有答,妥帖话张口就来。
在他的印象里,祖母与母亲的关系虽然算不得亲近,可也是有节有礼的,他们一家人在一起时,气氛也总是和乐温暖的。可是此刻他坐在他们中间,祖母越是在这边热火朝天地给他夹菜,便越显得饭桌另一边的沉默来。
以往他答着祖母的话,忙着回应祖母的关心和爱护,只觉得父母虽然平日里感情很好,可不好当着长辈的面亲近,每次一起用饭时他们只在一旁安静用餐,看霍老夫人和霍越安这边热热闹闹的。
霍越安今日破天荒的没答霍老夫人的话,整个饭桌上顿时便只有霍老夫人一人的声音。
屋子里烧了地龙,满屋都是暖意,霍越安却突然觉得浑身发起冷来。
是不是那些他不曾注意过的、被父母用美好语言遮盖住的过去里,掀开表面那层糖衣,都有着一如今日这样沉默的角落?!
这顿饭霍越安突然吃不下去了。
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筷子,可是他没注意他的碗被霍老夫人夹的菜堆尖了,筷子放不下,直往下滚,霍越安下意识去接,却碰到了碗。
霍越安站起来往后退开,那只碗“砰”一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霍老夫人夹菜的动作顿在半空,长公主和景阳侯齐刷刷看向对面。
这满室狼藉。
霍越安忽的笑了。他的笑像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