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完整、入土为安。
八个字,聊可安慰,有胜于无。
齐令安忍着心头钝痛,肃容退至亭外,正巾理衣,长揖及地,声音沙哑道:
“如此,多谢小公子了。”
他变了称呼,极为敬重。
顾绮神色平静,起身避过这一拜,颔首回礼道:“不必。”
旁边的刘潭如今满脑袋自家官司,对这一幕没甚感觉,不过还是等顾绮回礼罢,方才开口道:
“这事情当真与东厂孟公公有关?这怎么可能呢?公子究竟什么身份?赵县令如何就能搭上了孟公公?还请小公子明示。”
鸯儿听罢这话,上下打量着他,随后俏目一翻,看笑话似的看着顾绮。
顾绮眼中春日般的灼灼光芒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无奈。
早就想到会如此了。
“孟公公如今就在大理城,你们若是想好了,带着他去,这事情还有些转圜余地。”她指着晕倒的何二,本欲走,却想起了将玉佩贴身藏着的齐小姐,疯癫至只求一死的刘四少爷。
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其实你们两家之间的那点不和……”她缓缓开口,“当然了,我看着是鸡毛蒜皮,但你们当事人心中就是山那样大了。但为了这山大的鸡毛蒜皮,死了一个疯了一个,值得吗?至于我究竟是谁,赵县令到底如何就能勾搭上孟公公,许是重要吧,但若是我,大约会先报了仇,再想其他吧。”
说罢,她一拱手,对鸯儿道:“咱们走吧。”
鸯儿不说话,只跟在她身后往亭外走。
刘潭忽然抬手拦住了她。
顾绮脚步停住,鸯儿眼中一道寒光闪过。
但刘大少爷只看着顾绮。
“话虽如此,但这么大的事情,公子总该证明确是为了我两家,而不是别有用心吧?有些话好说不好做,刘某不敢轻信。”
说得直白,却也情理之中。
顾绮抢在鸯儿之前,轻轻推开了刘潭的手,天生带笑的唇角多了份嘲弄之意:
“事到如今,你们信与不信,与我何干?刀子悬在你们头上,抄家灭门的不是我,我又为何要去证明?就算我递给你们的是一杯毒酒,除了饮鸩止渴,你们还能如何?”
这段很不客气的话自她嘴里,再配合上那欠打的表情,更加可气了。
噎得齐、刘二位少爷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她说得对,事到如今,他们除了相信顾绮,真的没别的办法。
顾绮不再看他们,而是迈步走下了亭子前的台阶,心中是有些难过了。
说到底她就是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跨时空游魂,穿越而来不过四天时间,因着与齐姑娘的一面之缘管了个闲事。
可当她跌跌撞撞地将证据和办法送在别人面前,别人却因着种种顾虑而不肯信。
但他们并没错,若这份谨慎都没有就轻信了她,他们又如何能当起这家?甚至纵然信了,因为其后关系太大而不敢有半点儿动作,将举家财富双手奉上,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真正可怜的,唯有那死了的,疯了的。
鸯儿跟在顾绮的身后,看着她高挑且细瘦的背影。
此时阳光斜照,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影子又渐渐和记忆重合,鸯儿摇了摇头,想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去。
真是的,最近怎么总是想起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