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懿不足以让人印象深刻,而是太过于昙花一现。
他从低年级跳到三年级的事,不说全校,至少在林光希班上是轰动的,都在议论这是哪位神人,敢往高三跳,这不是等于转脸就得跟他们一起高考了么。
等老师领着人进门,才见到这位学霸真容。
留着像女生一样微长的头发,长得也像个女生似的漂亮,名字叫沈懿,更看不出男女了。他全无表情地站在那,冷白皮肤配上过于出色的样貌,让人觉得有点不好接近。当时讲台下一片交头接耳,嘀嘀咕咕,都在议论这位英勇跳级的学霸是男是女,连林光希都十分好奇,叼着笔帽盯了他好一会。
高三时间都是分秒必争的,当时老师连自我介绍都没让沈懿做,直接安排了位置就开始上课。
第一次听到沈懿的声音,是在英语课上,他站在窗边的阳光里,修长干净的手指捧着课本,一串流利标准的英文课文从他口中倾泻,轻轻柔柔的,却丝毫不黏糊,清亮得就像早晨的第一缕阳光。
然,仍听不出男女。
知道沈懿的性别,还是有同学下课尾随他,然后冲回班里高调宣布,“同学们,学霸进了男厕所!”
这个同学就是姚粒。
当时班里大部分男生都挺失望的,都期盼着沈懿是个女生呢,毕竟学校里难得见到那么好看的且疑似性别为女的同学。另一边,女生们则是高兴得不行,班里可算有帅哥啦。林光希不算,这钢铁臭直男只会伤女生的心。
只不过没等任何人和沈懿熟悉起来,沈懿就转学了,转去了哪也不知道,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么多年了,他变化又大,再出现时身份又那么高不可攀,不敢让人细想,姚粒当然认不出来了。
此时回想起高中的一幕幕,姚粒一脸被雷劈的惊恐,“沈先生知不知道我们背地里打赌他是男是女的事啊?”
“我哪知道,我也是刚认出他。”林光希唉声叹气,然后又问道:“所以我说别扭啊,我就是想问问你,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会跟沈懿结婚?我现在就记得运动会时候他把我校服弄丢了,害我被老朱骂,这事儿你应该没忘吧?之后呢?还有什么?”
他跟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通问。
姚粒回想了一下具体时间,大眼睛里都是茫然,最后无奈道:“后面也没什么啊,运动会结束没多久,沈懿就不见了。有人说他去国外了,有人说他保送了,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就不见了呗。”
再然后,就是林光希家里那一番连环炸雷,这肯定是不能说的,而且那段时间他们的生活里是没有沈懿的影子的,“至于你跟他为什么结婚,我之前就说了,你是领完证才告诉我你结婚了的,我都不知道你俩啥时候在一起的好吗。我再见到他,就是你告诉我领证那晚我们在外面吃饭,吃完了他来接你,他变化太大了,我一直没认出来。”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林光希瞪他。
姚粒给他气得想撸袖子揍人,“是你自己没有告诉我好不好,你当初要是告诉我细节,我现在能一问三不知吗!”
林光希自知理亏,愈发茫然,因为他全忘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姚粒掖着藏着,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住在彼此隔壁,妈妈们是闺蜜,亲兄弟都没他俩亲,林光希有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告诉姚粒而不是父母,姚粒也一样。眼下彼此都已经长大步入社会,可林光希觉得他跟姚粒的关系没有丝毫变化,进医院了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姚粒,他为什么会瞒着姚粒呢?
“没事,我问问我爸妈,他们总知道吧。”林光希说着就要拿手机去打电话,顺便试探一下他想和沈懿离婚这件事,他爸妈是什么态度。
他也不是真的要离婚吧,就是暂时有那么点想法,沈懿要完全是个陌生人就算了,但他是自己同班同学……不对,是学弟!是学生时代毫无感觉的一个人,昨天还对他怨气冲天,今天就成了已婚夫夫,他始终觉得怪别扭的。
姚粒听他这么说却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全身炸毛,瞳孔涨得老大,二话不说就扑过去把他手机抢走了。
“你干嘛?”林光希莫名其妙。
“呃……呃……”姚粒攥着手机几乎要冒冷汗了,手比脑子快,他还没想好理由呢!
姚粒第一次希望沈先生赶紧出现!他从小到大没撒过谎,不知道怎么编瞎话啊!
幸好这个时候卧室门被敲响,然后一名护士小姐端着药进来,笑吟吟道:“上午好林先生,我来给您换药了。”
姚粒松了口气,心里默默把护士小姐的八辈祖宗都感谢了个遍。
趁着护士给他换药的功夫,姚粒借口上洗手间,攥着林光希的手机跑出去找沈懿了。
林光希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注意力全被护士小姐塞进他手里的消炎药转移了。
好大一颗药,看着还很苦的样子……
姚粒火急火燎地跑出去,还没用仔细找,就在医院走廊里看到不远处安静坐在长椅上出神的沈懿。他的身影看着有些疲惫,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下,沈懿微蹙着长眉坐在那纹丝不动,无端生出些深远感迎头扑来,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他脑海中还在回荡刚刚和医生的对话。
“林先生的外伤不足以造成失忆这么严重的损伤,所以我更倾向于心因性失忆,要恢复记忆有点难,那是患者在情感方面受到巨大创伤后的自我保护机制。”
“你的意思是,光希是自己选择失忆的?”
“是的,林先生遗忘的那部分经历,必然造成了超出他承受范围的痛苦。我的建议是顺其自然,如果他日后解开心结,很大可能会自主恢复记忆。如果家属希望他尽快恢复记忆的话,也只能通过熟悉的亲朋好友和生活环境慢慢影响引导,别无他法。”
沈懿眼底慢慢染上一丝痛苦的幽深,自责,懊悔,害怕,纠结,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室外的冰冷江水一股脑灌进他的胸腔,一度让他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