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一定要过脑子,这个朴素的道理所有都知道,但像樊於期这样的人却做不到。
所以,他把自己弄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吭哧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大王与相邦容貌各异,怎么可能是这檄文中所说的那种关系。”
大殿落针可闻,樊於期旁边的王绾甚至直接深呼一口气,露出无语的表情,他为了避免樊於期连累自己,又远离了他几步,直接开始闭目眼神。
“放肆!”
突如其来的呵斥让樊於期吓了一激灵,他看着瞪着自己的吕不韦,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又是哪句话说错了。
不仅仅吕不韦,赵太后也是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至于高高在上的秦王嬴政,一直以来他身上那种置身事外的淡漠在这一刻也是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地冰冷和愤怒,眼神中更是布满消散不去的浓浓杀气。
或许樊於期刚刚那句话说的没有错,也很有道理,但放在当前的情景,听在众人的耳朵里却有着另外一层含义。
你樊於期说,因为秦王嬴政他长得和吕不韦不像,所以他们肯定没有任何关系。
那先王呢?
众所周知,嬴政可以说是完全继承了他母亲赵姬的相貌特点,长得俊美无比,几乎和先王长得也是完全不同。
按照樊於期的逻辑,那嬴政和先王肯定也没有任何关系喽?
这简直不仅仅说赵太后的私生活混乱,更是骂如今的秦王嬴政是个野孩子,连爹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
这让嬴政怎么能够不生气,恨不得直接上去抽他两个大嘴巴子。
但此时的秦王宫中,虽然他坐的位置最高,但也只是个吉祥物,并没有多大的权力,所以怎么处罚出言不逊的樊於期,他说了太后和相邦也不一定采纳。
如果他的建议不被采纳,甚至直接被驳回,那么对嬴政的危害甚至比有人污蔑他还严重。
毕竟,还有一年,嬴政就要真正接手秦国的权力,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的威信不能被打折扣。
所以,嬴政的怒火平息的很快,快到赵太后都以为自己的儿子没有察觉到樊於期刚刚那句话背后的意味。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的儿子有些失望,同时心中升起了一种想法,是不是应该把嬴政的加冠时间再往后推上几年。
虽然她此时并没有肯定的答案,但这个可怕的念头已经开始在她的心中扎根发芽。
赵太后收回了心思,瞥了一眼旁边的吕不韦,又看了看下面低着头站立不安的樊於期。
她没有直接责备樊於期,而是目光越过了他,看向他身后同样低着头的诸位大臣,轻启朱唇,说道,“这篇檄文是我秦国密探在长安君成蛟的军中发现的,诸位对他的叛乱还有异议吗?如果没有异议,那举报长安君谋逆大罪有功的嫪毐该不该封侯?”
说完,赵太后收回了看向诸位大臣的目光,轻轻移动,最后定格在了吕不韦的身上。
她清楚地知道,其他人反不反对同不同意不要紧,最重要的便是吕不韦的态度。
察觉到太后的目光,吕不韦轻咳了一声,看着赵太后,试图拖上一拖,扭过身子,朝着身后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后面立马有掌管时间的人站出来回答,“回禀相邦,已经过了巳时(si,首都时间上午九到十一点),到了午时三刻。”
吕不韦漏出意外的神色,“哦,原来都这么晚了。”
他感叹一声后,回过头来看着太后,“太后,您看今天时候已经不早了,我看很多大臣都是没有吃早饭就来的,此时恐怕早已经饥肠辘辘,而这封侯之事恐怕需要再认真商议商议,要不今天就让大家先回去,我们改日再议。”
说到这,吕不韦见太后变了神色,他立即补充道,“不是臣等故意拖延,实乃这件事太过重要,您想,如果封侯的话,称号怎么说,封地怎么定,这些都需要讨论啊。”
听到吕不韦说要讨论封地称号的事情,赵太后脸上的不快稍稍霁散,但她作为对吕不韦知根知底的老情人,自然不会轻易上了他的当。
只见她摆了摆手,说道,“我虽然不是十分精通政务,但也曾经经常聆听先王的教诲,他总是告诫我,属于今天的事情要今天做完。这个浅显的道理我这个女子懂了以后都牢牢记住并遵守,各位都是秦国的肱股,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不会吧?”
“不会,不会。”涉及颜面和能力,众大臣不好反驳,只好蛋疼地纷纷应和。
看到这些口是心非的家伙们,赵太后先是冷哼一声,“哼,既然大家都懂这个道理,那么就不要拖延时间。”
然后,她又换上了相对轻松的语气,“当然,刚刚相邦说的问题也要考虑,不能让诸位大臣饿着肚子。这样,我让人把偏殿收拾出来,我们先休朝一个时辰,嫪毐,你去吩咐宫里的庖厨给大家做饭,相邦,你觉得这样如何。”
看着安排地头头是道的赵太后,吕不韦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既然这样,大家先去休息吧。”
大臣们纷纷散去,吕不韦则被赵太后留下跟着她回到了寝宫。
在把周围人都打开走之后,赵太后走坐到吕不韦身旁,也不吃东西,就这么直勾勾地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你为什么不支持我的决定?”
那委屈巴巴的语气哪里像是一国太后,分明像是受了气男朋友却不护着自己的小女生。
吕不韦却并不吃这一套,他眯着眼看着赵太后,反问道,“你为什么不提前与我商议?”
“和你提前说又有什么用,我还以为你肯定不会反对我的提议呢。”
“你要是提前和我说怎么会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场面。”
“呵呵,今天这样,不还是因为你不同意吗?”
“糊涂!你以为是我不同意吗?”
“难道不是吗?”
“简直愚昧至极!你以为你当上了太后成为所谓的监国太后,你就至高无上,可以无法无天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的丈夫是怎么当上秦王的吗?”
赵太后终于变了脸色,“华阳太后?”
吕不韦冷笑了两声,“我以为你早把她忘记了呢。”
“可是,我只是打算给嫪毐封个侯而已,和那个老太婆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明白吗!你这是要用她老人家的孙子给你的男宠立功,换做你,你愿意吗?更不要说,她可是看着那小子长大的。”
“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怕那个老太婆,我是监国太后,你是相邦,我儿子是秦王,秦国分明就是我们的天下,我们为什么还要怕她?”
“为什么?”吕不韦气笑了,合着到现在这娘们还不明白华阳太后代表着什么。
但他们两个毕竟是一个阵营的,她如今也是太后了,除了一些特殊的时候,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好耐心的给她讲起来。
“华阳太后是先王的嫡母,现任秦王的嫡祖母,地位和权力天然的高人一等,甚至她一句话就能直接决定相邦的位置上还是不是我,秦王的王位之上还是不是你儿子。”
“更重要的是,她姓芈,是秦国当前楚系的掌舵人,你看看这王庭,有多少人是搭乘在这艘大船之上。我,你,你的儿子,都在这棵大树的庇护之下。你想要跳下船,离开树荫,也不怕直接被淹死晒死!”
听到这,赵太后终于慌张起来,“这,这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