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站在门口,眼里裹着夜的清寒。
任佳没想过敲门的人会是他,哑然片刻,刚脱口而出一个“你”,陈岩已经直接打断了她:“藏什么?”
陈岩的眼神毫无遮掩,直勾勾的,如同锋利的箭矢一般,像是要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把她口袋里缠着纱布的左手给盯穿。
由于不知道他的来意,任佳微微昂着头,有些疑惑地打量起了来人。
——这人应当刚洗完澡,发梢微湿,以至于空气里都氤氲着几丝淡淡的肥皂沁爽,与此同时,他出门也好像出得很急,只穿了件单薄的黑外套,给人一种几乎要融进幽夜的错觉。
“走吧。”陈岩转身向外迈出几步,“今晚不去处理就超过24小时了。”
被动物咬伤后打针的黄金时间正是24小时,任佳这才知晓了他的来意,忙道:“没事的,小狗当时只是急了才会咬那一口的。”
话说完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陈岩居然会因为这事儿来半夜敲门?
“我还没来得及给狗打疫苗,你最好去一趟。”陈岩说完,见任佳仍然没有动作,似乎忍无可忍,干脆一把抓起了她的胳膊,“两公里之内就有医院,去一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出乎意料的,陈岩的手很温暖,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尽管他下一秒就松开了手,隔着衣物却仍有温度徐徐传来,任佳一愣,莫名其妙就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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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算早了,两人赶在科室关门前挂到了号,免去了去急诊室排队的步骤。
挂完号得先去交钱,挂号单不知何时到了陈岩手中,任佳跟在他身后几步远处,边走攥紧了口袋里的钱,这些天胡雨芝给她的生活费都在这儿了,可纵使如此,任佳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兜里的钱够不够结清打针的费用。
几丝困窘浮上心头,刚从电梯前路过,陈岩忽然停下了步伐。
“跟着我干什么?”
任佳险些撞在了他背上,站稳后开口解释:“我得先去缴费。”
陈岩转身似要发作,瞧见任佳一脸无措的模样,眉头反而拧得越发紧了,伸手就拍下了身旁的电梯按钮。
“你直接去四楼打针就好。”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任佳还要再问,陈岩已经不由分说地推着她一同进了电梯。
“我在大厅等你。”
标印着楼层4的圆形按钮亮起红灯,下一秒,陈岩收回手,一步向外走去,凝视着目送着金属大门缓缓闭合。
任佳微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少年的脸已经消失在了光线渐弱的最后一道竖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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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室内的护士在电脑里输入任佳的姓名,确认缴费成功后,就从冷柜里麻利地拿出了针剂。
任佳一伸出手,护士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该包这么严的。”她道,“消完毒最好充分暴露伤口。”
纱布被一层一层解开,护士见创口深,又帮任佳进行了一次清创。
打完针,任佳出门,还未到达一楼,就听见了救护车尖锐的高鸣。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阵浓厚的烧焦味浸入了任佳鼻息,几名护士抬着一张担架床匆匆冲向电梯,任佳连忙让位,擦肩而过的瞬间,她发现病人的四肢都已焦黑。
亲眼目睹这样的惨况,任佳脚下发软,四肢百骸都涌进一片震颤。
再往前走出几步,她就看见了陈岩。
陈岩坐在大厅最角落的椅子上,微微偏着头看着窗外,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任佳走近了,才发现他两手都颤得厉害。
“陈岩?”任佳试探性地叫了一句,声音一出口就被门外救护车的鸣笛音淹没了。
门外的鸣笛声一声更比一声刺耳,几辆救护车相继而返,又有几张担架床被抬了进来。
陈岩这才抬眸看向她,声音发哑:“打完了?”
任佳点了点头:“护士说要留观半小时。”说完在陈岩身旁坐下,没忍住又问,“你怎么了?”
“没事。”陈岩答非所问,视线再度移向了窗外,“出去透口气,半小时后我来找你。”说着就起了身,大步向外走去。
陈岩迈步而出的同时,又有一名烧伤病人被抬了进来,那人半条腿都没了皮,身上的消防员制服被烧去了一大半,任佳看得眼酸,只觉喉中也有火焰在翻腾。
她匆匆撇过头不愿细看,却见陈岩根本没走远。
不但没走远,反倒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身体僵硬地站在大厅中央,面上缓慢升起了几丝茫然至极的错愕,
任佳意识到不对劲,起身向陈岩走去。
令她始料未及的是,担架床消失在电梯里的那一瞬间,陈岩像是被抽走了脊骨一般,从来挺拔的脊背一瞬间塌了下去,蹲身向下干呕了起来。
“陈岩!”
任佳跑到陈岩身旁蹲下,发现他深埋着头,垂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都绽了出来。
“你不舒服吗?”任佳忙问。
“别碰我。”陈岩声音比起刚才更加喑哑。
任佳立刻松了手,紧张道:“可你看上去不太好。”
“没事。”半晌,陈岩缓缓起身,“低血糖而已。”
*
第二日,又是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