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朦胧。
橙黄色的Lupin酒吧招牌照亮了一小块领域。
几只迷途的飞蛾追寻着光,落到招牌上,它们合拢翅膀,彼此团聚,好像在开一场意义重大的会议。片刻后,酒吧里就有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飘过来,他的声音不响亮,语气也不郑重:“呐,织田作。”
“嗯。”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多余的情感,其中最无聊的那种,大概就是觉得——自己被背叛了。”太宰治慢吞吞地说,他手指敲了一下玻璃杯,发出清亮的撞击声来应和自己的声音,“——但背叛之所以多余,是因为,背叛是基于‘我们之间已经达成同盟’之类的臆测,并对此坚信不疑。”
“是这样吗?”
太宰治的声音越发幽微,好像黑暗中的即将燃尽的火星,闪烁不定,好像随时都会再沉入一片寂静中:“但是,就算当时的感受真切无疑,但人是会变的。有一句俗话叫做居移气养移体,意思是,人会随着地位的改变而改变。”
“还有这样的说法?”
“你应该也见过许多类似的事情吧。”
织田作之助认真想了想:“我孤陋寡闻,只听说过本性难移。”
“唔,不愧为织田作,想到了我也没有想到的方向呢!也对,就像是有些男人发达后会抛弃曾经相濡以沫的妻子,但也有可能,他原本就想甩掉原配妻子,只是终于等到了条件成熟而已。所以,所谓背叛,说到底也只是因为忠诚的条件还不够……”
织田作之助不由自主地偏过头,看向太宰治。
他这位朋友太过聪明。
聪明人有时候会被太过超前的困难困扰。
就在这时,Lupin酒吧的门再度被拉开——
“织、织田?”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看见自己的另一位好友坂口安吾站在门口,竟然因为自己的注视微微后仰。他及时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妥,强行在半路停止,但很可惜,无论是太宰治还是织田作之助,都不能算普通人,不会被这个潦草的掩饰瞒过。
“好巧啊,安吾!”
坂口安吾定了定神,走到太宰治旁边,他先对调酒师吩咐:“我今天开车,麻烦给我番茄汁。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你们在聊什么——”
“——对哦,我们在聊背叛。”
“噗——咳咳咳。”
太宰治笑眯眯地又用手敲了一下玻璃杯:“安吾,你看起来很心虚哦,刚刚看到织田作的表情,就好像是一个笃定丈夫出差的妻子突然看见丈夫回来,唔,按照小说常规的套路,下一步,就应该发现偷吃的情人了吧。”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想说什么?”
“那得看安吾自己怎么想?”
“我背着织田,和你约会吗?”
“呕。”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原来你们——”
“不,这个时候就应该吐槽太宰啊,不要顺着他的话乱来。你就是太惯着他了!”坂口安吾冷冷地吐槽,虽然不明白暮霜怎么还没有将织田作之助带走,但还能在Lupin酒吧见到对方,坂口安吾其实很高兴,连说话的语速都比往常更轻快了一点,“说起来,太宰既然谈背叛,还有人能背叛你吗?你可是太宰治啊,真的有人能让你托付信赖吗?”
太宰治小声嘀咕一句:“按正常人的观念,应该不算背叛吧。”
“啊?”
“正常人的观念?”
太宰治抬头看向天花板,他和森鸥外的关系不是三言两语能概括,而现在这种微妙闹别扭的情绪更不是寥寥几句能讲述清楚。他只能随便捡了最不重要的一个细节分享:“他竟然瞒着我,在外面有了个女儿。”
“……”
“……”
太宰治寂寞地敲了敲玻璃杯,抬起头后,惊讶地发现两个人都扭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辉。坂口安吾对他抬了抬装着番茄汁的玻璃杯:“继续说,我在听。”
“突然不想说了。”
“织田,挠他胳肢窝。”
“啊,等等,织田作你变坏了——!”
在一顿闹腾之后,两人都精疲力尽地瘫在桌面上,这里头的精疲力尽主要是太宰治,他可以保证,坂口安吾绝对有报复他先前调侃的动机。不过,太宰治也没有对他客气,无数不要脸的招数都用出来,最后反而是坂口安吾更狼狈一点:“可恶。”
太宰治笑了一声。
“心情好了点?”
“嗯。”太宰治点点头。
说不爽当然很不爽,大家说好了要为港口Mafia奉献一生,结果转头发现首领还偷偷藏了一个女儿,没有传授任何和黑手党相关的知识和技能,完全是普通人,和世界的黑暗面毫无关联。更可恶的是,他还把森暮霜塞进了织田作之助的家里,如果对方真有什么好歹,太宰治能真的坐视不管吗?
太宰治挺想完全撒手不管的。
但是,他做不到。
——就算不看森鸥外的面子,能不看织田作之助的面子吗?
这就让人贼生气。
织田作之助,前杀手,实力强悍。
异能力天衣无缝,能预知危机。
太宰治,现任港口Mafia干部,足智多谋。
异能力人间失格,能消除各种异能力。
两者结合,可谓是双重保险。
……真的只有“双”重保险吗?
太宰治越想越生气,他本来就敏感脆弱,先前又对森鸥外非常信任,转头被信任的人计算而产生的被背叛感,又让他心底的自杀情绪不断沸腾。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扭头看向织田作之助:“喂,织田作,你有问过暮霜的姓吗?”
“没有。”
“回答的好快!”
“那我慢一点回答?”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拖慢了音节:“没、有、问、过。”
坂口安吾快要被这两人的对话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