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竟然对一个女子客客气气,着实叫人惊讶。
孟妙音朝着陈公公浅浅回礼,语调轻柔熟稔:“妙音冒昧前来实在失礼,敢问王爷今日可在?上回他说要寻我下棋,不巧那日我没空,今日倒是得了空的......”
陈公公虚看孟妙音一眼,听说这位娘子是随国公府出来的,规矩确实不错,只是.......
有些话他这个做奴才的不好议论,谁叫他家主子鬼迷心窍一般,往日木疙瘩一般不喜好美色美酒,只喜好那些诗文佛经。
知道的人知晓是个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和尚呢。
宁王成日叨唠着说自己要守身,不能破戒。
好说歹说都没用,也亏得上头还有个大龄未婚的东宫撑着,宁王往日里浑浑噩噩在朝廷不知哪个犄角旮旯挂个闲置,半年不出门估摸着都没人会发现他没来。
没得叫世家权臣看上的出息,这才没人注意到宁王这漏网之鱼。
圣上估计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儿子,不然别说是府里没有王妃娘娘,便是那些莺莺燕燕早赏赐下来的不知多少个。
怎知上回路上救下了个姑娘,竟然一改往日作风,知道找姑娘说话,还会找姑娘下棋,一说便是一整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岂有败坏主子兴致的道理?
“哟,孟娘子可千万别客气,您是咱们王爷的贵客,我们这等奴才仔细伺候是应当的,您先往花厅坐着用些茶水。”陈公公将人迎入花厅,又命奴才摆上了茶和糕点,自己则是往后院急匆匆去寻王爷去了。
王爷自从见到了这位姑娘,成日眼巴巴等着,哪有不来的道理?
过了不一会儿果然见宁王走了过来。
宁王生的甚是年轻,不足二十的年纪,身量颀长,一袭过宽的青竹大袖略有些松的套在身上,另显一番清隽俊俏之风骨。
轮廓鲜明略带几分瘦弱的面孔,却难掩眉目如画,高雅俊朗之色。
当今的儿子,生的再差又能差去哪儿?
宁王是当今圣上第五个儿子,可同样是龙血凤髓,却也分个三六九等。
先有元后嫡出的太子萧寰,后有如今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贵妃所出皇长子,再有这两年在兵部掌了实权,赈灾有功颇受皇帝疼爱的三皇子平王。
宁王便显得差了许多。
据传宁王生母原先只是一介宫女,略有几分姿色酒后被皇帝临幸,才怀了龙胎。
原以为能自此飞上枝头,不料宁王才出世便惨死宫闱争斗。
自幼丧母更不得皇帝宠爱的宁王在宫中如同隐形人一般。
更是据说皇帝也一度怀疑他的血脉,直到宁王八九岁时才肯对外承认他的身份。
也不知是不是冷宫中住的久了,年纪轻轻的宁王,却早早生的一副不争不抢与世无争的性子。
他捧着一方棋盘进屋,原本清冷的眸子瞧见了孟妙音,脸上止不住的带起了浅笑,瞧着心情颇好。
宁王语调温和,笑着问她:“为何好些时日不见你过来?上回说要与本王切磋棋艺的,本王还特意寻来了棋子,却左右等你了几日。”
孟妙音面上闪过几丝愁绪来,她这副神色落在宁王眼里,自然好奇。
“怎么了?”
孟妙音犹豫了会儿,强笑道:“王爷也知晓的,我与母亲如今寄居在舅父府上,随国公府家规森严,我行事万万不能出差错,前几日往你府上来了两趟,被人报给了表舅,表舅已经是训斥我一通。”
宁王自然对随国公这等重臣有印象,迟家这等传承了近千年的高门,自来最是规矩森严不过。
他笑了笑权当做安慰孟妙音:“京中便是这般的,世家规矩森严,你入了随国公府,若是要长住,守着府里的规矩也是应当,日后若是想要与本王切磋棋技,便.......”
说道此处宁王一怔,他才意识到二人只是故人关系,且还是无法说出口的故人,要如何光明正大的见面?
孟妙音眉眼微动,叹气起来:“我也不会在随国公府常住,等我大兄来年春闱考完,若是没出个成绩,我便随着母亲回襄阳去。王爷也是知晓的,我家在襄阳颇有产业,虽不及随国公府这般尊贵,却也能叫我此生衣食无忧,何苦在旁人家府邸受人眼色,处处小心翼翼,闹得不痛快。”
宁王听了不经有些心疼起她来,小时候一个受尽宠爱的小姑娘,怎么如今也要落得看人眼色?又一听她要走,心里总归有些不好受。
两人分别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遇见了她,以为日后再见总是容易的。
如今他不像小时候那般,他总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可如今她竟然又要走?
宁王语气有些低沉,眉宇间生出郁闷之色:“你在随国公府若是过得不如意,便出府另过就是,若是有那等不长眼的人来欺负你,你派人来寻王府管事,总无需为这些担忧的。”
他多想帮帮她,如同小时候她对自己一般。
孟妙音却是摇头拒绝他的一番好意:“我孤儿寡母,兄长想来也是个靠不住的,若再不靠着随国公府上,还不知要受多少人欺凌。”
宁王顿住,静默不语,良久才抬眸看着孟妙音,那双眸子深邃,却青白分明,清澈的未带一丝杂质。
他凝视着她,女郎生的长眉妙目,眉间朱砂鲜红,明艳非常。
他怔怔的从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轮廓,约莫是年岁久了,久道他记忆出了偏差,总觉得小姑娘长变了。
性子也变了。
左右是变好了,他总希望那个病弱的小姑娘能开朗些的。
如此甚好。
萧芳毓见此笑道:“本王有一处别庄尚且空着,若是你不嫌,不怕惹来非议便带着你母亲兄长去住.......”
孟妙音吃了一惊,听罢连连摇头,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眼坐在一排大开窗阑下的宁王,日光为他眉眼渡上许多柔和之色。
她唇畔颤动,许久没有说话。
只觉满腔苦涩与感动,觉得颠沛流离的前半生寻到了一处安稳归宿。
哪怕这归宿是她费尽心思得来的。
无论如何,二人间这段时日相处升起的那一丝情愫却做不得假。
只盼着有朝一日他知晓真相,千万别怪罪于她。
她也是被逼无奈,阿盈无所谓的一桩儿时小事,却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谁不想站得高一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