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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栾苍水相比,与他同来的那些人更为和蔼和亲切。虽然栾秋也依旧是淡淡的冷脸,但于笙和他们倒是有说有笑。栾苍水几次想插话,都被曲洱和于笙忽略,他独自在人群之外听着,脸色有几分寂寞。

“诛邪大会再会。”栾秋把众人送走。

栾苍水走出几步又折回头,趾高气扬:“你什么时候回家?”

栾秋:“不回。”

扇子顿了片刻,又摇:“爹爹让你回去见一面。”

栾秋:“他有你就行了。”

栾苍水不摇扇了,他竭力想出更好的理由,让父亲交给自己的这个任务可以圆满完成:“……栾家的产业,你不要了?”

这话让栾秋笑出声来。他笑得比看李舒犯蠢的时候更开怀。“不需要,都给你。”他冲余下人点头告别,转身回了山庄。

是夜,李舒关了自己小院子的门,正开开心心拆开白欢喜和商歌偷偷给他捎来的酒,一个人从低矮院墙翻过来,正是栾秋。

“又跟什么英俊少侠聊上天了?”栾秋径直坐到他身边,和之前一样伸手要酒。

李舒不给:“你那破酒量,一杯就够了。”

栾秋:“我要喝一壶。”

李舒:“明日还有江湖人来拜访,你又想睡到傍晚?”

栾秋这才收手。他背靠树干,良久才喃喃道:“真累。”

李舒分他几颗花生米。栾秋扭头看他:“说点儿好笑的事情吧。”

“我这个人很严肃的,你不要误会。”李舒抛一颗花生米进嘴巴,没接到,手忙脚乱地捡。

他察觉栾秋今天有一点伤心。李舒喜欢看别人快乐,也喜欢看别人痛苦,这两者他自己分不清楚更中意哪一个——但他晓得,自己不乐意见到别人伤心。“伤心”是漏斗里的大石子儿,卡在漏嘴上,永远落不下去,永远明晃晃堵在那里。李舒吞不下咽不掉,他从来都讨厌。

别人在他面前伤心,会让他浑身发毛、发痒,难以纾解,又没办法立刻忘记。他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可走不掉,只能继续坐在原地,全身不舒坦地和栾秋说话。

“你娘亲是不是最喜欢秋天?”他没话找话说,“还是你出生在秋天?”

栾秋笑了:“曲洱跟你说了什么?”

李舒:“没说什么,我们一起痛骂栾苍水。”

栾秋:“怎么突然对我的名字感兴趣?”

李舒:“因为……”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栾苍水,苍天之苍,长水之水,意境浩渺,余韵绵长,多么好的名字。李舒只是突然想知道,对自己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栾秋父亲在他的名字上寄托了怎样的祝愿。

“我的名字是夫人起的。”栾秋说,“也就是苍水的母亲。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秋天,但我娘亲非常憎厌秋天。因季节变化,每到秋天,我娘身上就会起一片一片的红疹,坐卧不宁,无法安寝,积年累月如此,实在非常痛苦。”

栾秋看着夜色回忆。

“娘亲讨厌秋季,已到了看见‘秋’字就头疼不适的程度。这件事我跟爹爹和夫人说过,原本是希望他们能怜悯母亲,不要逼她。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那块名为“伤心”的石块消失了。李舒心里头的漏斗正烧起火来。他懊悔极了,今日应该毫不犹豫,在栾苍水肚子上刺几个洞才对。

可栾苍水也并非罪魁祸首。李舒心头别扭,不知道说什么才可安慰栾秋,干脆递过酒壶:“你喝吧。”

栾秋接过酒壶喝了一口,想想笑道:“可是不巧,我偏偏喜欢秋天。”

四郎峰四座峻岭,长满了秋季会变色的树木。进入深秋时节,漫山遍野如燃烧大火,苍天碧空之下,灿烂得令人窒息。栾苍水出生后,栾秋就被送到了浩意山庄,从此极少回家露面。年年月月,他熟悉四郎峰周围的一切,年幼时每每秋季,他便爬上正堂屋顶看山。曲天阳发现后,抱着曲洱、背着栾秋,施展轻功跃上四郎峰峰顶,带他俩俯瞰天地江山。

“……你师父真好。”李舒说这话,是真心实意,也有无穷愧疚不安。

“谢谢你。”栾秋却说,“你也很好。”

他举起酒壶想跟李舒碰杯,李舒酒杯已空,只好用装花生米的碟子,轻轻一撞。

栾秋这一夜喝得畅快,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快醉倒的时候忽然揪着李舒衣襟:“你的事呢?你怎么什么都不说?”

他说完就倒在院子里呼呼大睡,李舒干脆把他拖进自己房里,和衣同他一起躺下了。

栾秋次日起来,面色苍白左看右看,越过李舒下床。李舒被他惊醒,手指勾起头发,装作醉吟吟地笑:“好人,走得这么急呀?”

破门而出的栾秋穿过山庄回自己房间,正在树下喝粥的于笙、曲氏兄妹和练武的卓不烦盯着他面红耳赤,游魂般飘过院子。